承启遂将大理寺少卿陆长松召到宫中。

陆长松被内侍引到后花园,见皇帝负手立于假山石顶的望月亭中,便也提裾登亭,于他身后施礼:“陛下。”

“青山,你来了。”朱承启头也不回地唤着陆长松的字道。

皇帝立身高亭中,有猎猎西风,他独立在石栏边,衣袂翻飞,玉带飘摇。

“闹剧该收场了。”他抬手轻抚石栏道。

陆长松犹豫了片刻,上前一步看着帝王淡然的侧脸,欲言又止。良久朱承启才回首问她:“她后来可还有话?”

“陛下。”陆长松摇头,缓缓垂首:“杨侍郎什么都没说。”迟疑了一下又问:“会审在即,陛下是否要预先亲审?”

朱承启看了她半晌,方笑道:“区区侍郎,何需如此兴师动众?”他压低了嗓音,又仰首望天:“我若当真去大理寺见她,有些事怕是再难辩解得清了。”

声音太小,不待出口便散在风中,陆长松并未在意,听皇帝又问:“孙协呢?前些日子她们在大理寺见面,二人谈过什么?”

“臣死罪,那日二位侍郎借口.交接礼部公务,以机密为由,将人支走,臣的手下什么都没听到。”顿了顿复叹道:“臣那夜提审她时,兵部侍郎在场,怕被看出破绽,用刑着实重了些,杨大人什么都不愿跟臣说,也是情理之中。”

朱承启听了这话,目光抖了抖,转而笑起来说:“真要细细计较,倒是朕一手将她推到这个境地的,她岂不是恨透了朕?朕又莫名想到多年前你九叔的事。”说着叹了口气:“老太傅也该怨极了朱家才对。”

“陛下......”陆长松闻言,手足俱寒,原本白皙的面庞显得愈发苍白,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她不知道皇帝今日为何会提起这事,突然曲膝跪下:“陛下,臣祖母之忠心日月可鉴,坠心危涕亦不敢稍动分毫。况先叔父之事本就祸起自家门,怪不得旁人。”

不待她说完,朱承启就转身随手将她托起,仍是笑着说:“方才是朕的玩笑话,难不成爱卿竟当了真?”

他顿了顿,望着脚下的山石,若有所思地继续道:“先帝与太傅君义臣孝,终是后世的楷模。那些言官之于你我君臣,左不过是些外家。说起来,朕听闻老太傅近日抱恙在家,两次早朝都不曾见了。朕甚是挂念。”

陆长松小心翼翼低眉应道:“多谢陛下关心,祖母是旧疾复发,不得愈却不妨事。”

“那就好。”朱承启颔首,“北漠去岁贡了几瓶白丹,对偏头痛有奇效,你带一瓶走。”

君臣二人站在亭中说了一会儿话,一问一答,片刻后朱承启才说:“若无他事,你便退下吧。”

陆长松应了一声,下了假山,方觉出自己中单已经被汗打湿,脑中竟不由得回荡起进宫之前,路过小巷听到的童谣:“佳人俏,佳人笑,九霄云外仙家妙。赤华会天人,误把霄云散。乾坤现,仙不见,雨露难成烟。”

她本打算回大理寺办公,思忖再三还是转道回了家。贴身的侍从刘德为她撩开马车的帘幕,问她:“大人,您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事?”

她踏铖上车,马车驶离皇城,手脚冰凉,不安地问:“那歌谣你听过没有?”

刘德想了想,回:“可是早上那些乞儿唱的那首?”

一大早陆长松就得令来宫中,应召而来,一刻也不敢耽误,但在路上听到一群乞丐敲碗乞讨时嘴里念的歌,她却叫车停下,下去问她们:“谁教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