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章望着那有些简陋的棺木,轻轻摇了摇头,他大约是真的疯了,竟然会在二郎的棺前想起玄朗曾心爱的女?子。
侍从见世子面色肃穆,取刀划过指腕,皆垂头不语。
鲜血溅落在碗中酒液内,被取来奉在灵前高举三次,而后绕棺逆走,泼洒入地。
天?气还?算凉爽,可七分熟成的尸身也开始腐败变质,随行而来的应天?府仵作待裴尚书祭奠过胞弟,才口含生姜烈酒上前,请衙役开棺。
唐家旧邻亲友初时只知这位陈公子来历不凡,没想到却是兵部?尚书的胞弟,出身百年望族,这样的人就是双腿残疾也不愁生计,大好的年华却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子里,难怪这些官吏自?从出事后个个如丧考妣,每天?都?来哭祭,他们也耐不住好奇,一时都?来围看。
裴尚书不曾开口,衙役们也不好驱逐村民?,然而其中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却昏头昏脑地直往前冲。
登州知府烦躁非常,仵作查看腐尸有什么可看的,也不嫌晦气,他想开口叫人带下去,可裴尚书本就满心怒火,瞧见官府欺辱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大约又会大做文章。
裴玄章肃立在一侧,他听?见门?外嘈杂一片,蹙眉道:“是有人要?申冤?”
登州知府有些为难,询问过衙役,嗫嚅道:“是李姑娘的祖母,大约是想代孙女?向?尚书讨要?一个名分。”
偏僻之地竟会有为二郎而投水自?尽的女?子,裴玄章默然片刻:“这姑娘的年纪应也不大,她父母亲人必定伤心,命人送二百两去她家吊唁,请工匠建一个衣冠冢,至于冥婚之事便不必再提了。”
二郎到死牵挂的也是韫娘,他与韫娘日后是生同衾死同椁的夫妻,这对二郎已?经?足够残忍,他不忍心还?要?硬配一个女?子与他。
侍从连忙叫人去支取银两,那李氏的祖母费力地听?衙役向?她解释,却拿出乡野妇女?撒泼打滚的本事,以头抢地,哭嚎着要?见尚书。
外间的事情闹得不堪,棺木却已?经?开启,裴玄章见上前验尸的仵作与衙役皆面露惊色,匆匆倒退出来,取下覆面白布,附在裴玄章耳畔低语两句。
登州知府正惴惴不安,却见方才还?对李家人态度冷淡的裴尚书面色冷峻,稍稍上前两步,吩咐道:“此处污浊,请那位老人借一步说话。”
他有些纳罕,却也不敢多言,连忙叫人请李氏的祖母。
那老妇人鼻涕眼泪流得一塌糊涂,隔着很远都?能听?见那凄厉哭嚎,说她孙女?痴心一片,可真等见了面,除了容颜苍老,衣服脏乱,竟瞧不出方才的泼妇样。
她沾了满头满脸的灰,嘴角却噙了一丝笑意,从容不迫地捋过身上皱褶,浑浊的目光里仍可看得出一抹精明:“尚书大人来得比想象中更晚,贵客已?经?等得心焦了。”
她顿了顿:“贵客还?不知您又升了品阶,竟是双喜临门?。”
裴玄章神情稍霁,他虽感?惊异,待见了这妇人,心反倒静了,客气开口道:“有劳您为在下带路。”
畏惧裴氏权势的官吏竟然对着一只畜生哭拜了近一月,棺中哪有二郎的身影,分明是一只烧焦的羊!
若说这是二郎的手笔,那他竟是真有进益了。
李氏女?的灵堂自?然不能与裴家子相提并?论,然而越过几间有些简陋的屋舍,早已?等候在此的中年男子掀开柴房内的存柴,他将?几十斤重的石板吃力挪开,露出地窖的入口。
地窖昏暗,散发?着阴冷的味道,然而日光投射进去,一对男女?下意识抬手躲避日光,然而又缓了片刻,认出地窖之上负手俯视他们的高大男子,那女?郎却欢喜地攀上梯子一阶,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欢喜道:“陈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