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这样知道了她的去处,仿佛面前砸下一个惊雷.他觉得他应该仰天长笑,或者长啸,但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做.他只是这样坐在马车之上,对着个惫懒之徒,等着赶到她的面前,等着她看到自己时的反应,还有等着去见到那个叫宝的孩子.
那是他的孩子,他第一直觉就这样认为.
徐进嵘的牙齿又紧紧地咬了起来,血液开始在他发血管里奔涌不休,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微微发颤的手.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心肠,竟会在有了他的骨血之后,还做出那般离家的举动.
张七也不作声,只是挤在马车的一角,有些惊惧地偷偷打量着车厢里这个明显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的男人.他再无赖,也知道这种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现在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前几日的一时鬼迷心窍.如果没有去偷那株花,也就不会引出这许多事端了.
马车行驶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终于在梅家村村口停了下来.张七垂着头,在村人惊异的目光中,带着徐进嵘一直到了村尾,远远看见那蓬翠竹了,这才停了下来,伸手指着,缩头缩脑,笑着讨好道:"过去就是了。大官人方才说好的赏钱"
徐进嵘扯下了身边钱袋掷给了他,紧走几步,拐过那丛竹子,一眼便见到一道篱墙,中间门半开着,院落里可见满院的花草,没有人,但隐隐可以听见清脆的孩童声传了过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说的便是你了,别跑"接着便是几声哦哦的鹅吭声.
这声音落入徐进嵘耳中,他整个人便如遭雷击,脚步竟是定在了地上.离那扇门不过几步之遥,他整个人却沉得像坠了千钧的重量,无法动弹,只觉到了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心口.
"说多少次了,不许啄花,乖乖去槽里吃食."接着便是一阵赶鹅的嘘嘘声,从门缝里钻出一只红冠大白鹅,扑腾着翅膀要跑,然后一个肉肉实实的娃紧跟着跑了出来,双手舞动着想把鹅赶回去.
徐进嵘俯身一把便抓住了鹅的长颈,把声嘶力竭哦哦叫不停,犹拍着翅膀的鹅提了到娃面前,蹲下身去看他,这才轻声道:"你便是宝"
宝见那鹅在他手上挣扎,有些心疼,急忙抱回了鹅,大白鹅有些重,他手短,抱着有些吃力,却是紧紧不放.刚想点头,突又后退了一步,歪着头又仔细打量了下他,犹豫了下,这才道:"我娘说了,叫我不要和面生人说话,他要是再过来,我就要大声叫嚷好叫人听见"
他说话间,大白鹅已是从他怀里跳了下去,摇摆着钻回了门里.宝回头看了下,刚要转身跟着跑进去,却是被徐进嵘轻轻握住了胳膊.
徐进嵘握住宝肥肥软软的胳膊,望见自己投映在他乌黑眼瞳里的清晰影子,又见他稚气浓浓地睁着双清澈的大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目光中有好奇,有惊讶,又有微微的害怕,想对他笑下,脸上的肌肉却是僵硬地牵扯不动,想说句什么,喉咙也似是被布团堵住了.直到看见宝朝自己伸出了手,轻轻抹了下他的面颊,才惊觉自己眼眶发热,竟已是出了两行泪.
"我娘说,男子汉大丈夫哭鼻子是要被笑的,就算摔倒了也要自己爬起来"
宝迟疑了下,奶声奶气地道.
徐进嵘抹了下自己面上的湿痕,重重点了下头,一把抱起宝,低声道:"我晓得了.这就去找你娘."一把推开了柴门,低头弯腰刚进去,却听屋子后传出个女子声音道:"宝,方才和谁说话呢,可是有人过来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