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的宣从南忘记他,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

......是顾拾没办法接受。

他没办法接受失去宣从南。

没办法接受宣从南的遗忘。

小时候从人贩子手里玩命逃脱,顾拾很难信任谁。他没有任何朋友,14岁被一个没礼貌的长头发小男孩儿追着交朋友,他觉得很荒唐。

这个小男孩儿给顾拾画人像画;给顾拾观音像;还给顾拾银行卡;他建议顾拾要学会利用自己的五官优势;他将父母教给他的话全部教给顾拾。

他软化顾拾周身的刺;他让顾拾重新拾起信任;他令顾拾心甘情愿地保护他,做他的骑士;他和顾拾约好老地方见面;他答应顾拾的......

然后他不见了。

宣从南没来。

宣从南再也没来。

一个人如果长时间受到世间的不公,乍然尝到优待,他会怀疑,会试探,然后软化全身心的防备接受礼物的闯入。

等这件宝贝骤然抽身而退的时候,造成的二次伤害比没有得到过要严重得多。

人一旦感受过美好,便想拼命抓住。谁愿意一直在寒冷的黑夜里独自踽踽前行。

天地空旷,顾拾又是一个人了,他茫然四顾地睃巡。

幸好,他最熟的就是寻找。

以前找父母,现在找的人里多了宣从南。

宣家没有,学校没有,公园没有,老地方没有。

宣从南曾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没有宣从南。

然后他听到飞机失事,宣运霆与孟筱竹双双身亡。那种空茫变得更大,在顾拾周身散扩出死亡一般的光晕。

他发疯一样地找宣从南,怕他受伤,怕他出事。

当然最害怕他死去。

“你去哪儿了......”顾拾几不可闻地问,他迷失在过去杂乱无章的脚印里变得更迷失。

宣从南亲亲他:“被宣业带去了,乡下,我们走得很快。”

他喘着气息补充:“我又生病了......不记得路。”

顾拾应道:“嗯。”

“顾拾。”

“嗯。”

“你生病了吗?”

“......嗯。”

“为什么?”宣从南把顾拾搂得更紧。

顾拾许久说:“......找你。”

其实顾拾也很不解,找父母的12年,他心态从一开始的迫切到后来的淡然,相信这辈子如果有缘分,他和父母自会相认。

等他的生命里又多了一个需要寻找的人,顾拾没有绝望,不放过任何一个出头机会。

他做明星,拼命接戏,玩命工作,被众人看见。

他出名,成为顶流。

刚崭露头角顾拾就被离别多年的父母寻回,他很高兴,觉得宣从南看见他会更快。

一年,两年......顾拾没等来宣从南,先等到了无法自愈的病。

他焦虑,恐慌,想自残。

只要一闭眼,脑子里便是宣从南小小的身体湮灭在那场飞机失事里的影像,尽管宣从南根本没有登上那架飞机。

自责像黑渊里的潮水,无止境地淹没顾拾。他执拗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不主动去找宣从南,为什么宣家出事他不在,为什么做不到陪伴宣从南。

为什么还找不到囝囝......

他想象着宣从南受过非常非常多的苦,捡垃圾,食不果腹。

他想到宣从南可能会在任何一个冰冷的地方孤独地死去。

好可怕。

睡不着......他不敢睡。

顾拾22岁的时候,已经喝药接触治疗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