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此行要做的项目,也一直在继续。反正全世界都在远程办公,不管是医院,还是殡仪馆,只要有电脑,有网络,哪里都可以。

他事无巨细地做着这一切,言谨陪着他,寸步不离。

他说:“你要是有事,你去忙。”

但她没走,说:“早都居家办公了,律所里一个礼拜看不见几个人。”

于是,他继续,开始写讣告,办葬礼,整理许老师的遗物。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许易和对身后事早有想法。

是言谨告诉他,刚进医院的时候,许老师意识尚且清醒,看到她来探望,玩笑似地对她说,自己将来的墓志铭想刻玛丽奥利弗《夏日》里的一句诗:Tell me, what is it you plan to do with your one wild and precious life?

初初听到,周其野便不觉得意外。许易和喜欢玛丽奥利弗。他十几岁的时候,她就给他寄过好几本这位女诗人的诗集,《夜晚的旅行者》,《灯光的屋宇》……

那时候,她每周给他写一封电子邮件,总是分享自己在读的书,在听的音乐,在看的电影,告诉他自己喜欢哪些部分,为什么喜欢,都想到了什么。也会问他看过了没有,喜欢哪些部分,为什么喜欢,都想到了什么?那几本诗集也不例外,他们聊过里面很多句子,他只是没想到她最终选择留在自己墓碑上的会是这一句。

也是直到那时,他才第一次哭出来,在许易和有些凌乱的小公寓里,坐在一张暗红色的旧沙发上,忽然失声啜泣。仅仅一秒,意识到言谨也在,他羞愧于这种失态,想要克制住自己。但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只是在他身边坐下,展臂抱住他。那个动作温柔而宽容,令他再无法自控,埋头到她颈侧。她轻抚他的后背和头发,直到他平静了些,才说:“没事的,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没事的……”

而他也真的说了,那些从未告诉过别人,甚至从来不敢好好想一想的念头:

“……她说我怪她,是的,我心里一直有想法,哪怕她其实从来没跟我断过联系,每年不是回来看我,就是接我出去旅游,每个礼拜都会给我写一封很长的email,给我寄书,跟我聊书、音乐和电影……我那时候念初中,学校里也有同学被父母送到国外去homestay或者寄宿,我当时听说,感觉都是羡慕。其实,她做的也是同样一件事,只是角色反了一反而已,她离开家,把我留下了。我为什么会觉得远行的只能是我,不能是她?……”

那是个午后,太阳一点点西斜,影子在地上移动,她陪了他很久,很久很久。但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

许易和生活简单,也没多少财产,事情很快就办完了。

他没再去住酒店,跟着言谨回家。她那时已经换了个大一点的房子,在院子里种了一棵小树,客厅的窗台上养着多肉,印出来旅行的照片挂满了一整堵墙。只需看着那些定格的画面,便可一瞬释放出当时的回忆。2010,2011,2012……2019年的秋天,他们一起过了认识十周年的纪念日。到那时为止,两个人已经走过许许多多地方,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去过的,也有只和她一起去的。

但在国内,他终归是个异类,总有人在猜他有没有结婚,如果没有,那么是为什么?

偶有从至呈洛杉矶办公室辗转回去的传闻,说他有个交往了很多年的女友,两人感情很好,只是不婚主义。也总有人觉得匪夷所思,认为绝不可能,背后必有丑陋却真实的秘密。

他不曾解释,只是觉得这样也很好,感情被压缩成一个个片段,短暂却也浓烈。

直到2020年,两人经历复合以???来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