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浑浊的光线一点点明晰起来,张衍直起身时,才注意到四面景色又变。这一次却是他熟悉之景――“太上无极”四个大字高悬,地上一片鸿蒙八卦图纹理分明,照壁之后有巨大的阴影在缓慢游移。

上极殿。

秦墨白高居星台之上,齐云天仍是端正地跪坐于下,是种一脉相承的不动声色。

“你师父那边,看来是已安顿好了?”秦墨白的声音自高处淡淡传来。

“是。”齐云天平静对答,“老师不过是一时关心则乱,这才失了方寸。弟子已劝过老师,十六派斗剑一事已成定局,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请他以大局为重。”

秦墨白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这种时候,这些话也唯有你去说,才最有用。”他的身后是一天星河流转,静谧无澜,“此番十六派斗剑,于外,其他门派无不等着看溟沧笑话;于内,世家折了一名洞天,亦是虎视眈眈想在你这里扳回一城。你素来聪慧,其间利害不用我说你也应当明了,此乃绝地,你没有退路。”

“诚如师祖所言,世家咄咄相逼,弟子早已无路可退。”齐云天颔首,目光落在高台玉阶上,“世家这一局布置得周全。三代辈元婴弟子唯我一人,有望更进一步的几名化丹弟子俱已被他们雪藏,十大弟子之中虽还余一个彭誉舟,但此人最擅明哲保身,想必也会畏于太……那人凶名,不敢出头。”他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又道,“至于我师徒一脉,钟师弟本可一试,但既然秦真人出面相阻,亦只能作罢。于局势,溟沧已无多余人选;于情理,弟子身为十大弟子首座,也自当为溟沧鞠躬尽瘁。至于没有一人护法相随,不过是一些小事,无需介怀。”

“你看得倒是通透。”秦墨白听他娓娓道来,默然半晌后终是道,“只是,云天,你心中当真没有半点憾恨怨怼吗?”

他问得直截了当,齐云天也只是微微一笑,稍微抬起头,终是有些感慨:“说不上憾恨怨怼,只是弟子眼见溟沧满目疮痍,有时会想,为何那时没能回来得再快一步?有时还会想,若是那日死在上极殿上的人是自己,是否师祖与那个人,也不至于决裂至此?”

秦墨白的目光中流淌着一种极细微的情绪:“可你还活着。”

“是,只要弟子还活着,只要弟子还是十大弟子首座,就必得担下对等的职责。十六派斗剑,弟子义不容辞,纵使身死在外,亦是死得其所。”齐云天明白他的意思,话语纹丝不乱,“何况以如今世家的布置,弟子若是于法会上败下阵来,回归山门后,溟沧也必不会再有弟子容身之处。此行若不能得胜而归,弟子亦无颜携败名而返。”

“不错。”秦墨白点点头,“要么胜,要么死,此乃九死一生之局。”

齐云天最后一叩首:“如此,弟子便先行告退了。总要将手中事情一一料理了,才能安心启程。”

他行过礼,起身欲走时,秦墨白的声音忽又响起:“云天。”

齐云天顿住脚步,转身稽首:“师祖还有何吩咐?”

秦墨白拂尘一扫,眉目却不动:“上极殿的七座偏殿无人执掌已久,等你回来,便交由你来打点吧。”

张衍一直伫立在齐云天身边,听得这样一句话,先是一愣,随即又恍然。上极殿殿主一职历来是由溟沧掌门接任,是以偏殿主的身份便与掌门继承人无异。齐云天这十大弟子首座坐满三百六十年退位之后,按理应是入渡真殿领职,而秦墨白这番许诺,分量不可谓不重,无怪乎……

然而齐云天却摇了摇头。

“恕弟子大不敬之言。那个位置太窄,容不得旁人;又太高,跌下了便是粉身碎骨。”齐云天垂着目光,张衍距离他那样近,也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弟子无德无能,难堪大任,门中出类拔萃者亦有不少,将来自有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