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至言嚼吧了一下这句话,只觉得这孩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心中有些恨铁不成钢。但随即他又觉得,正是因为小辈不懂事,才需他们这些做长辈多花点心思去提点,当下也就不计较,端起面前的酒盏,便招呼余下三人共饮一杯。

齐云天目光落在方才被鱼姬斟满的酒盏上――他这位孙师叔,嬉笑无方惯了,从来不讲究什么规矩礼数,更时常有些玩世不恭之举。诚然,这是长辈关照自己的一份心意……齐云天心中苦笑,还是端起酒盏,一点气机暗中拦在杯口,让清冽的酒水无法流出,长袖在面前一挡,仰头做了个一饮而尽的姿态。

待得放下杯盏时,杯中酒水已被他尽数收入袖中。

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说起来,张衍。”孙至言饮罢一杯,决定挑软柿子开刀,“听云天说,你此番与他苏奕鸿斗阵,端的是又威风又精彩,来来来,说来听听。”

张衍转头看了眼齐云天,随即笑道:“那是大师兄谬赞了。”

孙至言一挥手:“你大师兄素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你必是有过人之处,他才会那么夸奖于你。”

宁冲玄跟着点了点头。

齐云天心中真是莫可奈何,但他总归不能叫张衍看出破绽来,当下微微一笑:“张师弟丹成一品,有此一鸣惊人之日本就是情理之中。”

他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候,越需要坦然,转而看向张衍时,目光平静,像是在叙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瞧瞧,张衍,还不敬你大师兄一杯?”孙至言唯恐天下不乱。

有鱼姬娉娉婷婷地执着玉壶上来,替二人杯中先后斟满,又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宁冲玄看了看孙至言,又看了看齐云天与张衍,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酒香一荡漾开,齐云天便知这是孙至言素来最喜欢的神仙饮,这等仙家酒酿滋味极浓,一时间也辨不出其中是否藏了什么端倪。似刚才那般,自己还能动些手脚逃掉一杯酒,而眼下这一杯……

他看着张衍从善如流地端起酒盏,也知道孙真人在高处注视着这一出,虽然笑得和缓,但心中依旧难免矛盾。他看着张衍向他举杯后一饮而尽,终究还是伸出有些僵硬的手去端起杯盏。

然而一幅漆黑的衣袖却在中途拦了拦他的手,齐云天一怔,看着张衍端起他面前的那一杯酒。而张衍只是转头向着孙真人一笑:“大师兄喜茶不喜酒,还请真人为大师兄换盏茶水,这一杯便由弟子代劳了。”

孙至言似没料到还有这种发展,眨了眨眼,随即又觉得便是如此方才有趣,横竖自己早就有所布置,无需在意这等细枝末节,不由笑出声:“你倒是体谅你大师兄,不枉你大师兄那么……称赞于你。去换盏茶来。”最后一句是向着外间侍候的鱼姬吩咐的。

他到底还是注意了些许分寸,没把话挑得太过直白。

这等事情,还是要年轻人自己去细细领会,方能体会其间缠绵悱恻的曼妙啊。

“多谢师叔。”齐云天看着重新端上的那一杯清茶,只一闻便知没有什么蹊跷,心下稍安,端起茶盏,向着张衍一笑,“也多谢张师弟。”

张衍倒是笑得漫不经心:“师兄哪里话?若无师兄,岂有张衍今日?”

齐云天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以茶代酒一敬,压着口中那一点干涩,轻声开口:“为兄便在此祝张师弟早日破得窍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借师兄吉言。”张衍笑了笑,饮尽杯中酒,亮出杯底。

齐云天略微阖上眼,尝了一口微苦的茶,觉得好笑,却又觉得唏嘘。

原来这才是煎熬的开始,往后的那么多年,光是想想都觉得浑浑噩噩看不见尽头。也好,也罢,说到底是他自作自受。

第7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