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托着下巴看着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导一个陌生的男孩,但他并没有任何不耐,反而觉得安然且欢喜:“不用那么着急,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再和他们做朋友也不迟。”
“那就来不及了。”男孩依旧摇头,“长大了,也许他们就会是敌人了。”
张衍心中忽地有些动容――明明知道那些人会是以后的敌人,但此时此刻依旧努力地想和他们成为朋友。男孩看起来那么小,却已经那么孤独。
“所以,你可以教教我吗?”男孩没有忘记最开始的请求,继续提问。
张衍摇了摇半空的酒壶,随即慎重地回答了他:“不可以。小孩子不可以碰这个。”
男孩礼貌地与他讨价还价:“就一点。”
“一滴也不行。”张衍戳了戳他的额头。
男孩捂着额头,目光稍微黯淡了下去,突然间又像个老谋深算的小大人。
这让张衍有些于心不忍――他很少会有这样过于柔软的情绪,倘若他与人斗法时也能存着一星半点的不忍,想来“溟沧派渡真殿主”这个名号也不至于让人那么闻风丧胆――但这个小孩子不一样,张衍本能地希望他能不用那么老气横秋,他可以为此耐心地听他诉说心事,可以留守在他的身边陪伴他成百上千年。
他摸了摸男孩的发顶,这样的动作似乎过分亲昵了一些,但他们彼此都不觉得突兀:“我会陪着你的。就算你的朋友都成了你的敌人,我也会一直都在的。”
男孩任凭他揉乱自己的头发,始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并不依赖也不靠近。
他不信任我。张衍对上他的眼睛,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心上像是被极细的针芒扎了一下,不至于流血,却有些微疼。
可是要如何才能得到这个男孩的信任呢?仿佛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却又毫无头绪。
张衍思考了很久,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真是好笑,明明彼此熟悉地已经像是白头到老,可他却不知道面前的人姓氏名谁――于是放下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说罢,他又觉得这样直白的发问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或许显得有些骇人,于是主动补充,“我叫张衍。”
“张……衍。”男孩跟着轻声重复了一遍。
听着自己的名字被男孩念出的一瞬间,张衍蓦地感到一种久违的,莫名其妙的庄严肃穆,仿佛他念出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一段生死与共的誓言。
他的心急促地跳动起来,像是被灌注了巨大的力量:“你知道是哪个‘衍’吗?是……”
“我知道。”男孩主动牵起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轻巧地写下了一个字,“是‘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的那个……”
他明明是在平静地回答一个寻常的疑问,却在最后一笔写定时,蓦地落下泪来。
男孩与张衍俱是一愣。
泪水落在张衍的掌心,犹有余温,仿佛烟花燃尽,溅在他手中的一点火星。
男孩满目茫然,无措地抚过眼角,那里犹有泪痕:“衍……张衍……”
“是我。”张衍下意识伸出手,想替他擦拭眼泪,男孩却踉跄退后一步。
滔天烈火眨眼间将他与男孩彻底隔绝,头顶的天穹被染作血一样的颜色。天与地烧成一片,而他们至此离别。
“啪。”
一本文书自案头摔落,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将伏于案前的男子惊醒。被冷汗打湿的衣衫贴着脊背,鼎炉中的熏香早已焚尽,殿中只余下一点冷香。
不明显的雨声自殿外传来,在这个长夜将尽的时刻间听起来略有几分萧索伶仃。
又下雨了。龙渊大泽明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