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稍微抬头,便能鼻尖相触。伴着熟悉的气机,彼此的呼吸声在沉寂的内殿格外清晰,恍惚间像是岁月在寸寸剥落,露出某些太过久远的往事。
他始终维持着不动如山的沉静,他最擅长的,恰也是这种不动如山的沉静。
但他隐隐约约有一种错觉,仿佛有什么如同潮水般地就要淹过来了,浊浪排空,汪肆浩渺,它们在企图动摇长久以来一直牢牢支撑着这座山的基石,那样不容分说,那样摧枯拉朽。
――“我既要与大师兄缔成鸳盟,自然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感觉有种教人心惊的熟悉,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一瞬的难以自持。那情绪来得太匆忙,太浓烈,它们要翻江倒海,它们要波澜壮阔。
――“他们会拿你赌,但我不会。我赌不起。”
那样可怕,那样欲罢不能。
――“我的心意已然告知大师兄了,大师兄是否也该说上一次?”
那些本该粉身碎骨的记忆就要活了,枯骨上就要开出花来。往事如同半睡半醒时太过清晰又太过飘渺的梦境,教人在其中沉浮不定。齐云天在这重重迷雾间有些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时何地,那些断章似的言语与那些碎片般的过去反复割刮着他,只让他依稀觉得,触手可及的这个人,依稀还是年少时的模样。
是那个,多少次午夜梦回时一度想要抓住,却又终究失之交臂的张衍。
――“你们错过了那么多次,每一次都是命运在告诫你……再这样下去,终是害人害己……他已经害了你,而你也终将害了他,这就是……你强求因果的代价啊……”
张衍在这片暗涌无声的沉默中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得到齐云天一星半点的反应,那张眉眼端方的脸上不露分毫表情,教人看不出喜怒,也无从猜测对方眼下如何看待自己这样唐突的举止。
然后他才发现,齐云天似在走神。
此刻自己只需要一个低头,就能重新与他唇齿相接,然而后者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又或者说并没有去过分关注这一刻的亲近,并不因为抵触而抗拒,也不因为默许而纵容,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只一动不动望着前方,望着他所不能明了的东西。
张衍很少见到他这个样子,不觉直起身:“大师兄?”
齐云天似被这一声唤回了些意识,眉尖微动,却仍只是直直地望向他。
“我想,看看你。”齐云天的声音有些滞涩且沙哑,缓慢而磋磨。
张衍一愣。
而齐云天只是望着他,像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望着沧海桑田。
“好。”张衍低声笑了,抓住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侧脸,“大师兄一定要看清了。”
齐云天没有再说话,冰冷的手指颤抖着摸索他脸颊的轮廓,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他的额头,询问他的眉眼,询问他的心。
――询问他,是否真的还是与自己相爱过的少年。
“大师兄?”张衍这次真的有些意外,将齐云天的手按在自己的侧脸上,“你想看什么?我替你……”
齐云天紧紧地抿着唇,仿佛要死死克制住某种情绪,有血顺着他的唇角滴落。
张衍忽然意识到齐云天正处在一种狼狈而糟糕的状态,将手松开,拭去他唇边血迹,与他额头相抵:“大师兄,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你已经够累了。”他抱着齐云天,一并躺倒在榻上,“休息一会儿吧,我陪着你。”
齐云天抬手搭在眼前,自他怀抱里退出,张衍也不勉强,侧躺着看着他。
“渡真殿主想必自有俗务需要处置,我便不多留了。”齐云天显然意识到了他的注视,只得出言提醒。
张衍没有动弹的意思:“你徒弟还在外面跪着,你是要我从他面前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