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真殿主,慎言。”齐云天感觉到额头上传来的体温,稍微转过脸。

“他当时听了我的回答,又说,”张衍依稀感觉到怀抱里这个人的呼吸不经意间乱了节奏,“他说我眼下喜欢你,大约不过是贪恋你对我的好,倘若许多年后,你执掌一派,心中装的是溟沧万载道统,我仍会喜欢你吗?”

齐云天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张衍顿了顿,伸手抬起面前这个人微凉的脸:“晏真人说,时候到了,我心中自会有答案。如今,答案已见分晓,大师兄可愿意听么?”

齐云天忽地意识到自己的沉默与平静从一开始就是这个错误,他不该默许这个人的亲近与拥抱,也不该听他说上这许多。身体早已不似之前那么疲惫乏力,灵机尚能周转,他大可以……

然而在他做出反应之前,一个湿热的吻已经压在了他的唇上,容不得他拒绝与反抗。齿关被用力叩开,舌尖闯了进来,誓要纠缠到不死不休。他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分明又像是看见了――亲吻他的,仿佛还是旧日的青年,他们还没有走过那么疲倦而漫长的路,还不曾分道扬镳,一切恍惚得如在从前。

――“弟子少时入门,得教于师祖与太师伯,彼时年幼无知,许多事情未必看得分明;后来有所了悟,方知世间风月所谓浓情蜜意大约便是如此。弟子不明,既然曾有情字入骨,竟也会有彻底割舍一日吗?”

推拒在对方肩头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唇齿间的对峙带出了些血气。

――“你既然开口有此一问,我回答你也无妨。天地间从未有亘古不灭之物,九州山河尚有灰飞烟灭之时,何况区区浓情蜜意?”

那样灼热的一个吻,魂魄与心血都要化在其中。

张衍终于结束了这个过分漫长而深刻的吻,毫不在意地抿过唇上的血痕,一字一句道:“大师兄,我仍喜……”

他一语未尽,齐云天眉头一皱,忽然捂住了他的嘴。

“恩师,弟子关瀛岳求见。”殿外的通禀隔着层层叠叠起伏的帷幔清楚传来。

“……”

齐云天旋即便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的不妥,默默将手收回,镇定地向着殿外问话:“你日前闭关,可有所得?”

殿内自有禁制,其实本不会泄露任何动静,只是……他到底还是失了分寸。

关瀛岳未得入内的允许却并不多问,只在外逐一禀告起此番闭关的诸般心得领悟。齐云天终是无法允许自己如此衣冠不整地考问弟子功课,摸索着要将衣衫披好,便感觉张衍靠近,替他将压在衣领后的长发捞出。

“你也把衣服穿上吧。”齐云天支着额头,低声提醒。

张衍轻咳一声,在他手腕上握了握,旋即拾了自己散落在旁的衣袍开始整理仪容。后半夜情事激烈,里衣与腰封都散落在床尾与榻下,各自繁复的法袍也杂乱在一处。

齐云天顺手在身边摸索了一下,寻到了个不属于自己的发冠,递到张衍面前:“为人师表者,需得正衣冠,谨言行,渡真殿主座下桃李满膝,当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

“大师兄教诲得是。”张衍低笑一声,接了发冠,倒不忙着拾掇自己,只倾身取了枕边那只青玉冠,替齐云天先把长发束起,“你从前不怎么束发的,如今身是上极殿副殿主,也多了这许多讲究。”

齐云天任凭他的手指梳理过自己的发丝:“有劳渡真殿主相助,此间因果,他日自当答谢。今日我还需指点我那徒儿修行功课,便不多留渡真殿主了。”

张衍闻得这道客客气气的逐客令,仍是替他将玉冠端正地固定好:“看来大师兄仍不肯信我。”

齐云天只淡声道:“渡真殿主,请回吧。”

“为什么?”张衍静静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