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来,步下高台:“那为兄便先在此祝霍师弟一切顺遂。霍师弟前途无量,来日,自有恭贺之时。”
张衍也从善如流地告辞:“既如此,小弟也先行一步。霍师兄日后若有所需,尽管书信一封来渡真殿便是。”
霍轩再次谢过,一直送他二人到得殿外。
此时已是入夜,圆月光秃秃地挂在当空,有种孤家寡人的嚣张。齐云天踏着水浪步上云头时忽地忆起,渡真殿与上极殿恰是一路。
某种久违的,甚至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机就在身旁不远,与自己并行。
在长久的认知里,月光从来都是冷的,那种苍白惨淡的颜色,远比霜雪来得清寒。此刻却不知为什么,那月光竟似活了一般有了温度。但他并不愿承认那是一种温暖,他只觉得灼人。
五内俱焚。
齐云天想起霍轩方才那一句“一日夫妻百日恩”,没由来觉得好笑――并不是哂笑霍轩,也不是有意刻薄些什么,只是单纯地为自己竟会被这样的句子戳中心口来得莫可奈何。同床共枕的才是夫妻,同床异梦的,算得上是什么呢?
――“大师兄可愿与我缔成鸳盟,结百年之好?”
那些过去又来了,不知从何时起,与这个人的回忆取代了曾经那些鲜血淋漓的伤痛,成了折磨他,煎熬他的一部分。
“大师兄如何知晓那荷包内诗句的内容?”张衍的声音在近处沉沉响起。
齐云天站住脚步。
甫一自朝雨飞崖归来,便听得周宣急急忙忙来禀告了韩素衣之事,于是又转道昼空殿斡旋局面。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真的觉得有些疲倦,甚至也不大有心思去思量这个人这一问里又猜疑了些什么。
他回过身,回报以最滴水不露的微笑:“若不能做到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又何以掌管这一派山门?”
张衍对这样的态度早已有所准备,黑天白月下,这个人青衣舒展,眉目温和却也疏离,处处都是旧日的模样,却又分明不是旧时的人。
“我之前给了周师侄一剂醒酒的方子,你既在外饮过酒,回去服上一碗会好受些。”他淡淡道,终是没有问他离山去了何处。
齐云天对等地看着他。喝酒误事,他从来都是知道的,何况他素来不喜那种过分辛辣的滋味。只是往来应酬,必要时又需讨长辈欢喜,才会学着去喝,试着去品,渐渐地,也并非不能接受,也不会轻易再露了喜恶,也唯有极少的人会替他记着。
其实当年一切纠缠,也俱是因为一时贪杯,酒后失德。
不能再想下去了,今夜他总是一再地想起那些不宜被时常想起的从前。齐云天想,自己果然不该陪周雍和清辰子喝完那两坛参商酒。
张衍没有等到齐云天的答复,倒也不曾意外。他原想就这么离开,只是此时此刻,看着月光从天而降,那个人静静地立在月下,便觉得好像千百年都这么过去了。
原来一日夫妻百日恩是这个意思,哪怕已知不是旧时,我也仍想这么好好地看你一眼。
第422章
“哟,你们两个这是,在赏月?”
张衍还未能从此时此刻相顾无言的沉默中寻到开口的机会,便闻得一声爽朗带笑的招呼远远而来。他转过头,果然长观洞天那一位,身后照例跟着面无表情的宁冲玄――这位渡真殿右殿主虽平日里不如何在浮游天宫行走,但在长观洞天身边倒是从不缺席。
“孙师叔说笑了。”齐云天平心静气地见礼,含笑如常,“如今三重大劫当前,我辈自当警醒,居安思危,方才正与渡真殿主论及月满则亏之理,倒辜负了师叔的雅兴。”
“……”张衍是知道齐云天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的,只是没料到不过百许年光阴,这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