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天如今看他,已非是看着当年那个自己一心扶持的师弟,而是看着渡真殿主张衍。那份彬彬有礼的客气与疏离时刻提醒着他世事变迁,他也不该轻易越了那条底线。
这么想着,便觉得恹恹的,抬头看向天边亦觉得灰蒙。然而张衍旋即便意识到那并非是自己一时恍惚,而是东华洲某一处确确实实有阴晦至极的煞气喷薄而出,翻天覆地,将大半穹宇淹没成墨色。
他心神微动,向着魔穴方向感应一二,登时一惊。
那分明是天魔出世之兆,莫不是有人以一己之身与真魔相合,趁机潜入魔穴,变化天魔之身?
第417章
“天魔之事,想来玉霄此番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吧。”
上极殿内,秦掌门静静听完殿下齐云天的讲述,微微一笑――此番魔穴变故来得突然,整个东华洲都为之一惊,他虽是闭关祭炼九还定乾桩,但闻得齐云天求见,还是分身一具出来听罢前因后果。
“司马权孤注一掷,以《相真灵通大法》侵夺真魔之身,入得魔穴得成天魔,已是酿成大患。方才玉霄派有来使拜谒,邀我派两日后前往丕矢宫坛一叙,与东华诸派共商除魔之事。”齐云天双手呈上一封玉柬。
秦掌门拂尘一扫,召来看过:“你如何看?”
齐云天笑了笑,随即有取出一纸符信:“除却这封玉柬,周雍亦有书信单独传来,言是约弟子,及少清派清辰子于朝雨飞崖小聚。”
“你三人少时有旧,如今又都得成洞天,来日各掌一派权柄,聚上一聚也是好的。”秦掌门意味深长道。
齐云天颔首:“只是那丕矢宫坛之事……”
秦掌门捻着那玉柬,淡淡道:“便由渡真殿主走上一遭吧。”
齐云天倒还记得张衍与玉霄周氏的过节,不过此番乃是玉霄有求于人,料对方也不敢如何发作,便应了下来。
朝雨飞崖乃是东华洲以南一处三江汇聚之地,无明、业道、绮语三条大川在此结做一处,奔流入海。三川之上,灵机涌荡,以至乱石飞走,或聚或散,最后竟是结成了一座天然而成的飞崖,高悬于重天。又因此地,日出雨起,日落雨歇,故得名“朝雨”。
齐云天抵达三川地界时,远处的天光刚刚乍起,细腻如织的雨幕寥落地在四面铺开,万里山河俱是苍青一色。
他一抖袖袍,携着漫天细雨徐徐踏过于罡风间飞转不定的乱石,最后来到了风眼正中处那座石台之上。石台上早已设下一案三榻,一个身着杏色常服的年轻男子懒洋洋地枕着胳膊,躺在自己的位置上,宽大的袖口上带着星辰般璀璨的衣纹。
齐云天尚未开口,那人已是背对着他抬手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且让我猜猜,到得这么中规中矩,应该是齐老弟吧。”
齐云天轻笑出声,极是配合:“是,周雍兄神机妙算。”
周雍一拍大腿,坐起身,极是欢喜的模样,招呼着他坐下:“来,坐,我还道你要去那丕矢宫坛议事,便不来了。”
“便是天大的事,也不可误了周雍兄之约。”齐云天在那座摆着青花瓷盏的矮榻前坐定,“之前返暮山失约,还请周雍兄见谅。”
周雍嘿的一笑,扬手间自有一条锦缎捧着玉盅飘至他面前,将酒盏斟满,好似佳人红袖侍立在旁:“诶,说得倒是轻巧,你先自罚一杯再说。”
齐云天端了那酒盏,倒不推辞,仰头一饮而尽,将空了的杯底亮予他看。
周雍拍着膝盖叫了声好,转而兴致勃勃地看向那座摆着白蛟玉杯的空榻:“此番你倒是来了,却不知清辰兄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他话音未落,一道飒沓剑光迢迢而来,穿过漫天飞石细雨,径直在榻上落定,显露出一个白衣凛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