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奔走于经罗书院与浮游天宫之间,将大半心力花在寻觅根除丧神刀阴气之法上。成千上万的典籍展开了又合拢,书页如流水般经过指尖。然而关于丧神刀的记载本就寥寥可数,更勿论医治之例,便是一再套话于世家,也一无所获。

张衍晋位十大弟子后,一并领了下院的司职,偶尔忙于俗务,倒也不能像之前一般时时待在玄水真宫逗留于自己身边。齐云天偶尔坐在廊下执着书卷抬起头时,一眼望去,只觉得重重曲廊似能盘绕成一个结不开的结,进来了便出不去,附近葳蕤的草木寂寞地舒展着枝叶,伴着灰蒙的光线投下黯淡的影。

如此过了半载有余,浮游天宫忽有金钟急召,传来苏氏叛门的消息――有弟子密告,苏氏意欲破坏涌浪湖深津涧下的祖师封禁,有不轨自立之心,证据凿凿。掌门真人随之下令,剿灭苏氏一族。

齐云天得知此事时,亦有几分讶异,但同样有一丝痛快的心绪浮上心头。然而这痛快也只是浅薄的一瞬间,远远消弭不了那份伤筋动骨的恨怨。到得浮游天宫时,他仍是那个不偏不倚的三代辈大弟子,神色如常地领下剿灭苏氏的法旨。

明明是要将一个千年大族连根拔起,齐云天却觉得这件事情于自己而言仿佛是轻车熟路。他游刃有余地调度着人手,何人负责清点山门之内的苏氏洞府,何人负责前去苏氏根系之地魏国金州灭杀入道之人,何人与自己一并前往涌浪湖围剿余孽……一桩桩一件件,他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连齐云天自己都惊讶于这份周全的筹谋,好似自己早已是做过一次,眼下不过循规蹈矩发号施令罢了。

他就这么恍惚而漠然地端坐于云水榻间,冷眼看着数千名弟子杀入深津涧,将这个也曾荣极一时的名门自世间抹去。斜阳伴着血色徐徐铺开,染红了水面,那样艳丽的颜色直教人心神一荡。

张衍虽离山除魔,不在门中,苏氏这笔账,他这个做师父的却一定要讨回来。

不过一日,深津涧便被彻底攻下,自有弟子将缴获的法器外物连带着陆洲洞府清点造册,呈与他一览。齐云天一一看罢,确认无误后这才回返复命。

世家几位洞天真人见他如此雷厉风行,面色自然不大好看,得了结果便随之告退。秦掌门顾忌世家颜面,也不勉强,将余下些许事宜做了安排,言是此番参与围剿苏氏的弟子自有功德院论功行赏。

齐云天诸一记下,眼见师徒一脉几位洞天也纷纷散去,也稽首一礼:“弟子这便下去安排,先行告退。”

“不急。”秦掌门于高处拂尘一摆,笑意似有几分意味深长。

齐云天微微一愣,见此时殿中所剩不过秦掌门与自己,并上孟真人,便知这是长辈留他有话要说,于是平静地立于殿下,聆听指教。

秦掌门温言道:“云天,你那弟子之事我已是知晓,那孩子眼下伤势如何?”

“承蒙师祖挂怀,张衍之伤眼下已无大碍。”齐云天依稀觉得这一问背后必不简单,是以答得短促,以免言多必失。

“眼下虽无大碍,但丧神刀刀气不除,于道途上,始终是一桩隐患。”秦掌门继续开口,“你素来疼爱这个弟子,心中想来必不好受。”

齐云天镇定一笑:“此事弟子确实深感遗憾。”

“只是遗憾吗?”秦掌门含笑反问。

心头似被凛然的锋芒刮过,但齐云天面上仍是一派平静:“弟子不大明白师祖的意思。”

“云天。”孟真人忽然开口,嗓音低沉,“苏氏欲破祖师封禁,叛门自立之事,究竟是不是你……”

齐云天只感觉一颗心都要从胸膛中被扯出来,他甚至不能确定那个有些虚浮的声音是自己在作答:“老师怀疑弟子?”

孟真人疲倦地阖上眼,紧皱的眉宇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