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后,早已灵机浑浊有亏的洞天之地在寸寸崩裂坍塌,那是此间的主人法力枯竭,无从维持所致。青年出得洞天之外,独立于不倒山之巅,任凭瓢泼的大雨浇得自己全身湿透,终是忍不住开怀大笑。他步上云头,大笑间停停走走,明明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点点消磨殆尽,北冥真水却浩荡而起,眨眼淹没整个神垒陆洲。
那笑意是如此畅快,淋漓尽致,带着积酿太多的怨毒与愤恨。青年听见风雨声在呼啸来去,贺他多年心愿,一朝成全。
可这风声为何如此寂寞?这片天地间除了他,还留有些什么?
齐云天似想到了什么,蓦地回过头去,却只见满目风雨飘摇,大浪滔滔。
“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或许需要更久的时间。”
星台之上端坐的溟沧掌门含笑抬头,静静地看着那个一步一步走入殿中的年轻人。殿内烛火如汪洋,照亮一片白昼般的明朗,却独独照不亮青年漆黑深邃的眼眸。
青年衣衫尽湿,长发披散,身形却挺得笔直,整个人像是被雨水洗过的剑。
“师祖话虽如此……”齐云天望向高处,半晌后精疲力竭地一笑,“事到如今,师祖又何必再试探弟子?”他疲倦而惘然得跪下拜倒,声音轻哑,“您既然有意考教弟子,弟子又岂能让您失望?昔年旧怨,只教陈太平一人偿命即可,他的洞天之缺,他日也将由弟子顶上。如此答复,您可满意?”
秦掌门自高处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过往恩怨,你当真可以放下?”
“过往恩怨,不过弟子一人恩怨,陈太平毁我门人道行,他这条命,弟子一定要取;但溟沧,却非弟子一人之溟沧,若要一一讨还,则门中必定再掀腥风血雨。三重大劫在前,微光洞天已废,太易洞天将卒,弟子……”青年深吸一口气,终是笑开,“弟子大仇得报,再无牵挂,亦不言悔。”
“云天,你知道吗?”秦掌门微微笑了起来,和蔼的目光后带着叹息与悲悯,“虽然你执掌玄水真宫许多年,但直到今日,你才真正担得起将来要继承的那个位置。”
齐云天低头一笑:“是吗?原来在您眼里,从前的弟子那么差劲啊。”
“不是差劲。只是,不肯放下的你,看起来和好勇斗狠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小孩子面对欺负过自己的人,用的是握紧的拳头;而你面对当年折辱你的仇敌,用的是握紧的权利。拳头握得再紧,小孩子依旧还是小孩子,因为他不动放开,不是么?”秦掌门缓缓开口。
齐云天倦倦地望着那位高高在上的长辈,眼睫扑朔了一下,不置一词。
秦掌门慢慢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这个跪倒在地前来复命的青年面前,抬手轻柔地抚过他的发顶:“不过小孩子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从前的委屈和伤痛便不算什么了。这并不是意味着要无条件地原谅,而是因为有更重要的责任要去肩负,于是必须丢掉任何拖累自己的负担。”
“是啊,那些太重了。”青年阖上眼,“压得人太累了。”
“以后只会更累。”秦掌门用手指替他梳开垂落的碎发,“唯有你自己想清楚了,你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是,弟子心意已决。”
“此一闭关,前路未卜,或数十载功成,或数百载蹉跎,在此之前,可还有未尽之事需得料理?”
“玄水真宫外事早已尽数移交旁人,弟子门下亦有老师肯照拂一二,如此,已无牵无挂。”青年目光平静,“愿师祖与老师诸事顺遂康泰。”
秦掌门一指点上他的额心:“既如此,那就不要再回头。去吧。”
一股清明之意灌注全身,带着古奥玄妙的法门,一并浸入识海。青年下意识扶住额头,只觉得身体陡然一轻,似被某种看不见的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