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真人连忙将他扶起:“齐道友莫要如此,我与佩儿乃是师徒,自当一并去寻。我与她自有一份感应,她眼下当还无大碍。”
齐云天直起身来,望向张衍所在的方向,目光却有不易察觉地绕开了他:“事不宜迟,为兄需得往浮游天宫一行,向掌门禀告此事,余事有劳张师弟安排处置了。”
他话语干脆,近乎利落地自张衍身边走过,俨然是处变不惊的从容。
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拢在袖中的手在克制不住地颤抖,几乎要握不住那一把棱花镜的碎片。
飞遁离开白萍陆洲,确认那些灯火与纷乱彻底远去的那一瞬间,齐云天几乎忍不住要从云头跌落。方才的若无其事仿佛耗尽了他全部心力,他咬牙按捺下全部情绪,才做到不动声色地支开所有人,再一路逃离那片凄迷血色。
澹澹水波接着他一路仓促地落在一片荒芜人烟的孤岛上,搜寻的人已经被他向着相反的方向支开,他终于得以坐倒在地,寻觅一瞬间的喘息。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一片支离破碎的残片,掌心早已被锋利的灵机割得鲜血淋漓。北冥真水一卷而过,放出那个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的大红身影――那个且妖且艳且的女子已经不在了,此刻倒在他怀里的,不过是一个缩成一团的少女,脸上的胭脂晕着血色,哭得像个孩子。
一道狰狞的伤口顺着她的胸前一直蔓到腰?g,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斩作两段。她的伤口里流不出血,只有灵机在不断崩溃四散,化作转瞬即逝的飞花,眨眼再无影踪。
齐云天蕴起灵机,想要替她愈合伤口,然而无论如何尝试,也无法阻拦她法身散开的趋势。
“没用的……”女孩仿佛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从自己的悲喜中渐渐回过神来。她目光空茫地倒在青衣修士的怀抱里,声音沙哑而微弱,“是泰衡那个老家伙的玄蛟抱阳钺……呵,我不过是一面承影因果的镜子啊,如何能与那些杀伐真器相比?”
“噤声。”齐云天压下此刻无用的情绪,靠着北冥真水强行收束她四散的灵机。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女孩并不理睬,微微偏过头,说着不合时宜的句子。
齐云天勉强笑了笑,手上灵机仍是不断流转:“是,你说你忘了。”
女孩声音很低,喃喃开口:“我想起来,夫君给我取的名字……他说,我既然是一面镜子,不如就叫‘照影’……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可是他却不喜欢我……”
“他没有不喜欢你,他只是忘记了。”齐云天试着安抚她的情绪,好一点点聚拢她即将溃散的身形,“静心凝神,若想再见到他,就别说话了。”
女孩却并没有听从他的叮嘱,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血泪止不住地淌落,滴落在地时化作飞花:“为什么啊……”
“再世为人,如何能不忘?”齐云天感觉怀抱中那点重量开始变轻,只能将手臂收紧了一些,“但纵使这一世阴差阳错,至少可以再等下一世再……”
女孩吃吃地笑了起来,可那笑意却悲戚而惨淡,空洞的眼中写满无望:“不是的……不是的……原来忘记的人是我啊,是我……”她终于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我都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齐云天一愣。
“他说他喜欢我,要我嫁给他,我相信了,我答应了……可他居然要杀我……”女孩泣不成声,想要把自己蜷缩起来,“他说……你不过是件器物,我娶你自然是为了拿你来合道……能寻得泰衡老祖所铸真器合道,必能入得上境……
“好一个‘云在青天水在瓶’……云者在天,水者在瓶,两不相干,云泥不可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终是哭得精疲力竭,只能无声地落泪,那些妖冶的妆容早已残褪,露出稚嫩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