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了张口,毫无防备吐露地却是一个阔别已久的名字,竟也生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可是一颗心全然没有因此而安定下来,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实处,反而愈发惶惶不知所措,人也随之虚浮起来。

齐云天没有施法挡雨的念头,任凭冰冷的雨水一点点打湿全身,企图靠这种寒意将自己从浑浑噩噩的思绪中拉出。

龙鲤似觉察到了他的醒来,不由活动了一下庞大的身形,低低地哼出一声疑惑的鼻音。齐云天随手抚过它的鳞片,站起身来,却并无法分出更多的心神予它。一觉醒来,身体竟还残留着梦境中那种无力与软弱,手上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力气,连紧握成拳都难以办到。他深深地闭上眼,用力一摇头,强迫自己摆脱那些不安与迷茫。

浑身已然湿透,长发与衣袍紧贴着发冷的躯体,像是对这片滂沱大雨的最后一点负隅顽抗。

那感觉很不好。哪怕张衍要去奔赴十六派斗剑时,也不曾有过这一刻那么强烈的不安。

齐云天抬起头,举目四望,只得见一片亭台楼阁连绵交错,好似囚笼。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中被锁在这里了许多年,从何时起这些雕栏玉砌竟成了临渊危墙,将他死死地困住,似要把他葬在其中。

他觉得讽刺,又觉得啼笑皆非,明明使不上任何力气,却还是固执地迈出绵软的一步,最后踉跄跪倒在地。

膝头传来的钝痛反教人觉得清醒,原来还活着,还能动。

一本墨色微晕的书册忽地闯入视线,齐云天呼吸一窒,终是伸手将它从水泊中捞起。书页早已被水泡得有些发胀,书皮上字迹模糊成一片,只依稀能分辨出“东胜”二字。

――“恩师,方才弟子往方尘院去时遇见了雁依师妹,听她说,张师叔三日前已是离山外出,言是需得一二百载方才归来。”

――“这却不知,张师弟比我等先一步离山,仿佛是得了沈真人的交代。”

张衍……东胜州……

一个念头来得是那样突然,直直地戳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扎下了便要生根,便要抽枝发芽,转眼开得如火如荼。

去见他。

浑浊不堪的思绪生生抽出了一线清明,像是破开滚滚阴云的一道光,一切豁然开朗。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决定了什么,所有的瞻前顾后在这一刻都要退避三舍。有些决心一旦下定便再不会更改,无论是何代价,也义无反顾。

齐云天缓缓起身,一振衣袖,抖去一身水渍,北冥真水呼啸而来,拥簇四方,漫天大雨亦得随之避让。

忽然澎湃的水汽灵机教龙鲤振奋了起来,随之一个摆尾卷起水浪。

“这里到底小了些。”齐云天抬手抚上龙鲤的额顶,略笑了笑,摊开手,掌心一团幽深黑水盘旋如球,“来吧,我带你一起出去走走。”

龙鲤喷出一阵水汽,似反应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登时发出一声低沉吟吼,化作小小一尾,钻入齐云天那团水球之中。

齐云天将龙鲤连带着那本字迹模糊的杂记一并收起,手指一点点握紧成拳,复又松开,纵身往天一殿去。

东胜州距离东华甚远,但好在他如今已入得元婴三重境,若以元婴法身出行,不过一载当可抵达。莫说一载,只要能去见那个人一面,便是十载,数十载……纵使冒再大的风险,他也甘之如饴。

门中若要生变,那就由得他变;若要翻天,那便由得他闹个天翻地覆。他们想争什么,想夺什么,自取便是。没有什么能重要得过他此时此刻想要做的事,也没有什么能阻拦他前去见那个人。

他不怕一招落败满盘皆输,只要张衍无恙……

齐云天大步迈入天一殿,抬袖一挥间,一重重禁制静默而干脆的启动,绵密的符文顺着青玉砖石一行行浮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