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少年半边身子落在阳光下,有些出神地望着天空,他惬意地勾起唇角,只是那弧度太轻微,看不出微笑的模样,不过是让脸部线条稍微缓和了些。

病房是四人间,斜对过还躺着个老人,见状中气十足地朝他搭话。

“这是你姐还是你妹啊?”

“我姐。”甘瑅很有礼貌地答。

“有兄弟姐妹好啊,能有个照应。”老人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个能说话的,喋喋不休地讲起来。

“照应归照应,也就是趁年轻关系还好的时候,等往后各自成家也就疏远了。”

甘瑅笑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很快,甘棠就推门出来了,她把输液袋举高,宽松的病号服袖口落了下来,露出纤细的手臂,腕骨的骨节支楞着,让人想到瘦到骨头突出的野猫。

这身病号服还是甘瑅给她换上的,医院是个特殊的地方,这里没有男人和女人,有的只是病人和家属。甘瑅给她换衣服的时候也顾不得生绮念,倒是被她浑身是血眼神呆滞的模样吓个半死。

甘瑅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自甘棠手里接过输液袋,又小心地把管子从她绕开,他的动作很慢,甘棠也不急,耐着性子站那儿等他。

两人站在一起,仿佛时间经过他们都流淌得慢了些。

老人不再说话了,他屏住呼吸,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甘瑅把甘棠牵回病床上,让她靠坐在床边,把装着粥的饭盒摆在桌上。

甘棠吃了几口,就推到一边,“太淡了,不吃了。”

“再多吃两口吧,胃里没东西会难受的。”甘瑅温声劝着。

甘棠觉得别扭,明明她才是姐姐,却要被甘瑅摆出一副哄小孩的态度来对待。

她拨着羹匙又吃了几口,只是眉头微皱,吞咽的动作更似在受刑。

甘瑅将她的痛苦看在眼里,拉住她手腕,“姐。”他脸上一瞬露出哀伤至极的神情来,“你想吃点什么,清淡的,我去买。”

“我想回家。”

“……好。”

甘棠在医院里躺了三四天就正式出院了。

她候在廊上,听着医生拉着甘瑅压低声音讲着什么,那些词句隐隐约约飘过来,“……避免……环境刺激……陪着……”

医生接下来的一句稍微清晰些,“……你们家就没有靠得住的大人?”

甘棠听见了也懒得做反应,她转身朝反方向走,她走得很慢,等到了终点,甘瑅也小跑着过来了。他拉住甘棠的手,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像对待易碎品,把她拉出去了。

适逢暑假,甘棠在家过了十几天,平时见不到几次面的亲戚们这会儿倒殷勤地接连登门,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十足悲伤的模样,说不了两句就开始哭,把甘棠的手一拉,嘴里叨着这孩子命苦哟,以后可该怎么办呐。

甘棠内心没什么波澜,她甚至感到有点可笑。

她等他们哭完,将他们引到主卧,指着已经清理掉被褥的空荡荡的床板,道,“我妈那会儿就趴在这儿,手这么垂着……”

甘棠描述的很详细,不出所料在这些人脸上看到恐惧嫌恶,她觉得这些人当真有趣,分明嫌晦气,又忍不住想来蹭点好处。

等到那些人走后,甘瑅把房门打开,定定看着她,“姐,我不需要躲着,反正他们也对我做不了什么。”

甘棠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你出面,事情会更复杂。”

她不会告诉甘瑅,住院时外婆曾探望过她几次。老人家泪眼婆娑,算为数不多真心实意为她感到难过的人,说的也是难得掏心窝的话,“跟姥姥走吧,家里但凡有一口吃的都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