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觉哉接到尹新丽的电话说是帮他联系了一个新的专家医生。下一次复诊的时候,是尹新丽陪着他一起去的。坐在一个陌生医生和妈妈面前复述病情,不知道为什么,李觉哉有种做错事的不安和羞愧。他必须诚实且残忍地告知他们,他的眼睛还是正在慢慢坏烂,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迟早和爸爸一样失明。
尹新丽拿着药单下去取完药之后,带着李觉哉回了家。他们坐在餐桌两端吃饭。尹新丽拢了拢散下来的头发,忽然问李觉哉是不是不想看到她,所以都不怎么回家。李觉哉本来想反问她,不是你不想看到我吗。他们每次见面,中间会多出一张避无可避的死人面孔,这有什么好处。他每次想到爸爸的时候,至少还有一点甜蜜。她又不会。
尹新丽放下筷子,捂了下自己的脸,和李觉哉说:“你不回来,都没机会和你说。就是,妈妈想问你,如果妈妈再婚,怎么样?”
李觉哉点着碗里的饭,像听到明天的天气一样垂着头,说:“可以啊。”
尹新丽急着说:“这样会有另一个人能照顾你,我一个人,我不是...”
那晚李觉哉吃完饭,出去散了会步。他这几年看到关于盲人的书或者影视作品都会格外留意。失明之后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他可以上盲校学盲文,也有给盲人准备的工作。李觉哉想告诉妈妈,他自己也不会不行的。李觉哉朝自己点点头,沿着林荫道慢慢散步过去。走到转角的报刊亭的时候,他停下来随手翻看了几本。最新的一本城市杂志,封面用了有有的照片。李觉哉站在路灯光底下打开那本杂志,翻到游览的访问。
编辑问他,到目前为止最想拍摄的人像是什么。
游览说:不知道算不算是想拍的人物,只是以后希望可以拍到的。我想我的朋友以后如果结婚可以让我拍婚纱照。我觉得这是作为他的朋友,特别想做的事了。
李觉哉的手按在采访页上,放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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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新丽再婚也拍了一套婚纱照。她嫁给了自己公司的上司,也是个丧偶的男人。再婚的婚礼很简单的在市中心的金尊酒店办了几桌。尹新丽身上的红色婚纱裙,李觉哉已经不太分得清是哪种红。
他上完上午的课之后,回寝室换了件白衬衫再赶回来的。过了梅雨季之后,天气渐热,李觉哉在动车上解了颗扣子,还是觉得有点闷。他赶到酒店的时候,宾客都已经基本坐满了大堂。
李觉哉坐下之后,看着妈妈穿着新娘服到处转着敬酒。因为眼睛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所以李觉哉也觉得新奇。天花板上飘着几颗红色的氢气球,有小孩的玩具躺在过道中央。李觉哉像一场话剧的观众,认真坐在观众席观看。
他没有和游览说自己是回来参加妈妈的婚礼。游览问他在哪的时候,李觉哉只是简单说,在酒店吃饭。
游览问他在城里哪个酒店。
李觉哉说:金尊酒店。
游览打电话过来。李觉哉在嘈杂的人声中接起来。游览兴奋地说:“爸...爸爸把,旧...旧的车,给我...开了。我过...过来,接你。”
过不久,游览真的过来了。倚在一辆旧款的轿车边上,朝门口的李觉哉挥手。他回家就是因为游本况答应把车给他了。他穿着件运动背心,不知道从哪里摸了副墨镜出来,傻兮兮地戴着,朝李觉哉勾勾手说:“带...带你,去...游,车河。”
李觉哉扑哧一声笑出来。他看了眼落地窗里面热热闹闹的喜宴,上了游览那辆破车。车子开起来嘎吱作响,李觉哉都怕它会在半道熄火。游览拉开车兜,随手塞了张上世纪的CD进车载音响。
李觉哉对妈妈再婚婚礼的印象,最后就只剩下,和游览两个人堵在市中心晚高峰的双向六车道上听伍佰唱歌。游览滴滴按着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