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

忆柳坐在她的身边,望着东方泛白的天空。

……

“睡着了?”春兰皱着眉头,一脸怀疑地看着上门的大夫,“她是昨日的凌晨睡的,这都第二日日上三竿了,她昏迷一整日还多仍旧未醒,怎么会只是‘睡着了’?”就差把“你是不是庸医”六个字写到脸上了。

上门的大夫显然感到了莫大的侮辱,负气道:“她脉象稳健,面色红润,怎么看都是入睡。你见她眼下仍余青黑之色,显是过于疲惫,在补眠罢了。睡这般久虽是少见,也并非没有。”

说话的工夫,项翎翻了个身。

大夫:“你看,你看,我说在睡吧!”

“可哪有人能睡这么久!”春兰仍旧万分怀疑,见这大夫也没别的建议可讲了,不情不愿地付了诊金讨价还价硬是只付了一半,而后捏着手里的钱袋,无意识地揉搓着。

“换个大夫吧,我看他八成是个庸医!”

“罢了。我觉得,阿翎多半是真的还在睡呢。”忆柳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春兰捏着钱袋的手,“姐姐省吃俭用攒下钱来也不容易,不必徒增花销。”

嗬。她可从未说过自己缺钱,这矫揉造作的小蹄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真是让人不舒服。

春兰捏着钱袋,看着床上躺了一日半,叫都叫不醒来的项翎,心里盘算着,还是得再寻个大夫。

钱没了还可再赚再省,若是她真害了什么重病,因治得太晚而治不好了,那可没后悔药可吃。

想到这里,春兰拿定了主意,转身就要去找大夫。

项翎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她睁开眼,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长长地抻了个懒腰,目光迷茫地看着窗外艳丽的阳光。

还没等她记起自己身在何处,春兰就大松一口气,跑到她的床边,拉着她左看右看:“你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记得我是谁吗?”

项翎看着春兰关切的脸,散落的记忆悉数回笼。她依着本心,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昏睡之前,她就有印象,春兰对她呈现了一种极其明显的关切。可是……

“我明明记得我们一点也不熟。”她说道。

春兰:“……”

有段日子不见了,这位说话还是这样的气人。

就是因为这个,她过去才将她误会得那样严重,硬把自己的救命恩人误会成了仇人。

想来也是,这位那时在府中是何等如日中天,若真想整治她,还会留给她惴惴不安想办法害她的时间吗?

她一句话,就足够要她去厂狱滚上八百回了。

春兰恨自己的有眼无珠,一时又是悔恨又是羞赧,脸都涨红了。

在甫知她是被她所救的时候,她曾在奉天府外遥遥地冲着她的方向连叩三首,谢她菩萨心肠,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竟主动去救害她之人的贱命。

可如今,她人就在她的面前,她却反倒不好意思坦坦荡荡地道谢了。

她做了好一下心理建设,这才终于心一横,膝盖一弯,“砰”得一声跪到了地上,给膝盖磕得生疼。

她俯身,叩首:“春兰与夏竹谢项姑娘救命之恩。姑娘菩萨心肠,以德报怨,令春兰自惭形秽,羞愧不已。姑娘大恩,春兰谨记于心,莫不敢忘,唯愿结草衔环,以报姑娘恩情!”

说着这话,她臊得脸都红透了,连耳朵和脖子都发烧,却半分也没打马虎眼,把该说的该谢的全都一板一眼地道了出来,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身子伏到地底下,唯恐头叩得不够恭敬。

项翎愣了一下。

她和春兰确实不算很熟,但就算是她也能看出来,春兰是个性多么骄傲嚣张的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