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断条胳膊腿就能活命这么简单的道理,非要人家硬撑着最后把命给送了,还美其名曰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动不得。

照这么说,你们每日束发的时候梳掉几根头发,岂不是个个都要羞愧的上吊自尽?”

奚临苍白着脸,咬牙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来。

“强词夺理。”

“分明是你们封建。”

庄诗涵看向一旁表情怪异的病人,问:“是胳膊腿重要,还是命重要?”

那人几乎是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命重要。”

奚临轻笑,反问他:“若我砍断你一条胳膊让你活,你当如何?”

那人瞬间变了脸色,破口大骂道:“你还说你是奚氏后人,哪有你这种黑了心肝的大夫。

我一个靠手吃饭的铁匠,你要我一条胳膊不如直接要我的命好了!”

庄诗涵黑了脸,“你这是偷换概念,人跟人又不一样。”

“我不懂何为概念,只知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治的是人救的是心,若侥幸救得一条命却害得对方后半生失了赖以为生的手艺,妻离子散甚至沦落到一死了之的地步。

试问,你究竟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这也是两年多以来,一直困扰着奚临的问题。

直到墨锦川昏迷期间,他实在是憋不住,询问了宋言汐对于此事的看法。

他原本以为,她也会和许多人一样,给他一个只要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的答案。

可她什么都没说,只让他去城中寻一户家中男人曾是行伍之身,名为吕黑的人家。

他寻过去时,那家正在办丧事。

从邻居的口中,他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只觉得荒谬至极。

他从前在外得知边城的消息,只是听人说边城来了位美人医仙,人长得漂亮且善良医术也了得。

哪怕是缺了胳膊少了腿,也能将人救活。

当时他还感到庆幸,自已因为要为墨锦川解毒不得不离开边城四处寻药,有个如此医术了得的医者在城中,日后便是再有交战军中定然会少些伤亡。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些没了腿脚却侥幸活下来的人,未来将要面临的是怎样的生活。

军中因战身死之人,是为有功,其亲属皆可领取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足够家中妻儿维持几年的正常生活。

可伤残所得的津贴,却只有前者的十分之一。

且这些经庄诗涵手救治的将土,因为伤口过大恢复十分缓慢,即便回到家中也要继续服药。

少则月余多则三月的药,寻常人家几个能吃的起?

即便曾积攒了些家底,经这么一遭折腾后,也剩不下什么。

那些人多上有老下有妻小,全家唯一的指望成了废人,一家的重任便只能压在了妻子一人的身上。

如今的世道,女子想立身已是不容易,更何况还要抛头露面想尽办法挣银子养活全家?

用邻居的话说:“几个聪明的摊上这种事,扭头就撇下孩子改嫁了,也就黑子媳妇重情义,硬是想要把这个家给扛起来。

你说她一个女人家,就算没日没夜的给人浆洗衣服缝补鞋袜也养不活一家五口,还好她男人心疼她,自已喝药死了不给家里添负累。”

她们谈论起来时,甚至还很高兴,为不用再受罪的黑子高兴,也为不用再受煎熬的黑子媳妇欣慰。

奚临想,若不是他这个外人在,她们甚至有可能会拍手称赞,夸吕黑一句“死得好”。

“我都救了他的命了,这还不够?”庄诗涵听的一肚子火。

她忍不住问:“我是他爹还是他娘,救了命不够,还有负责这些人以后的吃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