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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走了,宣德帝起身去了偏殿。
墨锦川仍坐在他离开时未下完的棋局前,只是手中多了一卷书。
听到脚步声,他掀眸看来,眼底带着浅笑,“父皇可忙完了?”
宣德帝点点头,目光往下落在他手中的书页上,触及到其中有关兵法谋略的字眼,眼底不免闪过一丝痛意。
见墨锦川作势要收起来,他开口制止:“不过是一卷书罢了,你喜欢看便看。”
“是,父皇。”墨锦川淡淡应声。
看着过分稳重,与记忆中意气风发模样全然不同的儿子,宣德帝只觉得心口窝着一团火。
像言汐丫头那般明事理知进退,又不缺风骨的好姑娘,本该配他家小五这般的好男儿,而并非那般目光短浅的蠢材。
宣德帝冷哼一声,再也不掩饰眼底的嫌恶道:“朕起初还以为林庭风是个中用的将才,可以委以重任。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空有一身武力的莽夫。”
墨锦川诧异挑眉,“父皇说的可是前些日子战死的林大将军?”
“他若真战死,倒还好了。”宣德帝一甩袖,坐了下来。
此前得知林庭风立下战功时对他有多欣赏,此刻便有多厌恶。
宣德帝讨厌过于聪明的臣子,觉得不好掌控。
但是过蠢的,他更是看一眼都嫌多。
他但凡有点脑子,就不该直接将事情闹到明面上,落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见墨锦川沉默,宣德帝想到他自腿伤后便不再上朝,脸上多了愧疚,解释道:“林庭风乃威远将军之子,此次南疆的战役,便是他带兵平定的。”
闻言,墨锦川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夸赞道:“南疆地势复杂,许多征战多年的老将提及都颇为头疼。
如此说,林将军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将才。”
宣德帝眼神微妙,“小五,朕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当着朕的面,夸奖朝中武将。”
“父皇记错了。”墨锦川淡淡回道。
“是吗?”宣德帝皱眉想了想,忽地笑了,语带怀念道:“言屹川那个老家伙,当年一手红缨枪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只可惜下面这一代竟无一人继承他的衣钵。”
等他落下一子,墨锦川才幽幽道:“言氏一族的男丁当年半数折在了疆场上,言老的长子,次子更是连尸体都未曾寻回。
儿臣曾听过一句传言,说是天下初定那年,言老夫人曾以性命逼着言老立下毒誓。
言氏三代之内,若再有男丁从军,便叫她死无葬身之地,言氏一族断子绝孙。”
誓言之毒,墨锦川说起来都觉得于心不忍。
如果这些话不是宋言汐前几日为他治疗时亲口说出,他是绝对不会信的。
一个有着从龙之功,甚至多次救过当今皇上性命的将领,居然要用如此手段以证忠心。
宣德帝的脸色同样难看,喃喃道:“竟有此事,嫂夫人她……”
“父皇,该您了。”墨锦川落下一子,适时开口。
宣德帝回神,心头酸涩的同时,愤怒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想起来,当初言屹川以墨锦川和宋言汐差辈拒绝他时,他曾承诺的话。
“有朕在,将来定然会给小丫头寻个好夫家,绝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可是他却食言了。
女子出嫁从夫,即便他给了言汐丫头封地,可若是没有丈夫疼爱,再没个孩子傍身,以后在夫家难免被人欺负了。
宣德帝冷着脸吩咐道:“德海,你去库房挑些女子喜欢的珠宝玉器,让人走一趟将军府。”
德海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墨锦川,赶忙笑着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