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没有给明确的答案,只是道:“按太医令的上书,皇孙进的一个家人子当在月初免身。”如今,已将近六月末了。
太子妃未立,太子家以生下长子刘进的史良娣为尊,刘进的长子乃是太子元孙,无论如何,太子都当上书。
张安世这才明白,天子为何那般笃定地追问自己,刚想开口,一个惊竦的念头闪过脑海,让他怔怔地望着霍光,半晌没有回神。
霍光自然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过,此时,他已经不为之惊讶了,因此,只是淡淡一笑,让张安世自己消化那个事实。
半晌,张安世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霍光喃喃道:“是李家?”
这倒让霍光惊讶了:“子孺不认为与赵婕妤有关?”
张安世皱眉:“钩弋子仅四岁。”刘弗陵生于太始三年,今年不过四岁。
――主少国疑,今上无论如何也不会立如此年幼的少子的!
霍光的眉角一跳,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肯定张安世的猜测,只是道:“这些事多想无益,尚书令多想想自身吧!”
任尚书令已有半年,却还无法掌握诸曹、尚书,恐怕天子的耐性也快到头了。
张安世苦笑,摇了摇头:“子孟,尚书事……”没有说完的话语化为深深的叹息。
向金日??致意后,张安世转身离开。
看着张安世离开的背影,霍光微微皱眉,为他未说完的话――尚书事不是人臣应当掌控的。
摇了摇头,霍光蓦然南望,心中不由再次开始担忧――太子可能斟破此局?
明白霍光心思的金日??见状,不禁叹息,随即安慰道:“以太子平素的行事看,这次最多也是有惊无险,君可宽心。”
刘据不是倔强争胜的性子,敦厚温和,便是被逼急了,冲动行事,今上最多也就是斥责一番――说不定,今上就是想让长子多几分杀伐决断的冲动!――更何况,他还未必能做到那么凶险的地步。
霍光略略宽心,却还是有些忐忑,只是那份隐忧像蒙在眼前的阴影,明知道它存在,却摸不着,更驱不散……
……究竟是什么呢……
不久之后,霍光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挥之不去的不安是什么,然而……
――太迟了!
长安城,太子宫。
听张贺复述完霍光所写的家书,刘据的心直坠深渊,整个人都被不见天日的黑暗寒意宠罩,一时间,他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太子,此时此刻,已容不得犹豫了!”张贺在书案旁跪下,叩首急言,“太子当早做决断!”
“……决断……”刘据失神地重复。
“是!”膝行上前,张贺扯住太子的衣袖,急切地进言,“丞相、水衡步步进逼,今日已查椒房,焉知明日不至北宫?陛下行幸,太子领政,太子宫不比椒房殿,每日出入,鱼龙混杂,一旦有所不察,太子是百口莫辩!”
张贺对太子家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他知道,以太子开门延客的大度,有心人士埋几个桐木人栽赃陷害是再容易不过了!
刘据蓦然回神:“我祝诅今上?”他为张贺的猜测讶然不已。
“上不会信的!”刘据断然摇头。
张贺没有反驳太子的话,只是挺直腰身,很认真地反问:“太子,若是丞相等拿着天子制书,言今上以大逆治君之罪,君奉诏还是不奉?”
刘据一愣,皱眉:“今上不会……”
“可是,扶苏能接到始皇帝命其自尽的诏书!”张贺无礼地打断太子,“太子,殷鉴不远!”
“贺,我明白你的意思。”伸手将张贺抬起执礼的双手包在自己的两手之间,刘据轻轻微笑,“但是,事情没到那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