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柔哄他:“姐姐去解手,小康先睡啊,听话。”

“不,小康一起。”说着,陈康小泥鳅似的滑下炕,不顾陈柔的哄劝,执拗地揪着她的衣摆,亦步亦趋地跟她去茅房。

陈柔暗自苦笑,娃长大了就是难骗……

陈柔毫无尿意,但戏演全套,在陈康的虎视眈眈下,她不得不脱裤子蹲下。

“解完手”的陈柔顺便给陈康也嘘了尿,然后牵着他出来,汲水洗手洗漱。

陈康见她洗脸,也忙不迭把小脸凑过去,他依稀记得平日陈柔早起带他赶集,也是这么个步骤,开始雀跃起来。

陈柔犟不过他,无奈地用湿帕子糊了糊他的脸。

一大一小无声拉锯了近两个小时,第三道鸡鸣结束,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晨曦给原野的树木镀上一层柔和的白边,时辰已过五点,陈柔须早八点前去学校报道,去镇里的山路绵延三十余里,以陈柔的脚程,最快也要三个小时。

她必须要走了。

见陈柔穿好胶鞋,背上包袱,不似往常笑盈盈地来牵他,看着他欲言又止,陈康急了,赶忙回里屋穿上自己的小布鞋。平时陈柔对他事必躬亲,他还不太会自己穿鞋,左右都穿反了,两只脚后跟没塞得进去,露在外面,看着有些滑稽。

但陈柔却笑不出来。

该说的话,无论善意的谎言还是温柔的哄劝,这几天,才过去的两个小时,她都已说尽,她实在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让陈康乖乖听话。

心疼,挫败,难过,不舍,自责……种种情绪于内心翻滚交织,她强迫自己狠下心肠,高声喝令陈康回去。

“你再不听话,我以后就不理你了!”刚说完,陈柔就后悔了。

果然,陈康闻言,仰着头,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一串串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农村老人一向醒得早,姑婆四点半起床,目睹陈康黏陈柔的劲,心知今天不能善了。

陈柔跨出门槛,陈康立刻要追,被姑婆一把拉住,道:“康娃儿,你姐又不是不回了,她是去念书,念完书,有了文化,就好挣钱,挣了钱,给你买好吃的。你听话,别哭,让她放心去学校,啊?”

陈康两岁不到,哪听得懂一个八十多岁、行将就木的老妇人含糊不清的的大道理,他只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人即将在眼前消失。

失去的恐惧牢牢占据着幼小的身体,他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挣开老人的桎梏,连滚带爬地翻过门槛,向那条他跟着陈柔走惯了的村道跌跌撞撞跑去。

他边跑边哭,边哭边咳,黎明浅蓝的天空下,回荡着他尖利的哭嚎。他的鞋也跑丢了,一只翻过来留在檐下,一只歪在道边沾着晨露的草丛里。他光着脚,感受不到碎石切肤的疼痛,只悲痛而绝望地盯着陈柔头也不回的背影,眼珠一错不错,生怕一眨眼,连那越来越小的背影都会消失不见似的。

不看路的后果是,他被一块拱起的路面绊倒,栽倒在地,再次抬头,小路尽头已是空无一人,唯有秋蝉嘶鸣,苇叶摇荡。

陈柔并非没有回头。听陈康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心也跟着碎成了几瓣,又好似被人攥紧,疼得喘不过气。她机械地向前迈着步,提醒自己千万别回头,可在转弯的刹那,她还是忍不住将脸微微一偏,见陈康狼狈地趴在土路上,她险些控制不住地想要跑回陈康身边,扶起他,抱住他,告诉他自己不走了。

但紧随其后的姑婆让她克制住了冲动,有姑婆在,有村长夫妇在,陈康是安全的,可她必须读书,一个只有小学学历的母亲,能给孩子多好的生活?初中毕业,就算她不再念书,带陈康远走高飞,选择也比小学毕业多。

这样想着,陈柔好受了些,她又极力想象陈康已被姑婆安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