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补玉在沈椽急切而绝望的注视下伸手去够电话,脑子一片空白,一瞬犹如沧海桑田般。
最终他把话筒放到了耳边。
沈檐在练功房里跟沈梁过招,沈梁其实是陪练,点名是他,他硬着头皮也要上。
沈梁对沈檐的惧怕,从沈补玉十六岁那年开始便越来越深,沈檐再没有跟他说过什么体己的话,沈补玉走后,他对他更是冷酷,每一次明目张胆的在练功房交手都毫不留情。沈檐下手很有分寸,伤筋动骨却不破皮,有一次沈梁觉得自己断了肋骨,但伤痕没有露在表面,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知道。
他不会把这些说出来,很显然,只要他说了一回,沈檐以后都不会再有让他说话的机会。同胞兄弟,血浓于水,不如小情人枕边妩媚,到底不过如此。
沈檐最近的脾气格外大,沈梁招架了几次便落了下风,沈檐的腿脚扫过来时他躲避不及,一下便踢中了腹部,剧痛使他立刻就弯腰倒地。
“年纪轻轻腿软脚软,不知收敛。”沈檐冷哼,站直了说,“起来!”
沈梁咬牙试图爬起来,沈檐等了片刻,正不耐烦,正这时管家敲门进来,递上了他的手机:“您的电话。”
沈檐只看了一眼来电便定住,手机握在手里,像块儿烙铁陷进皮肉。他疾步离开练功房往黑暗的后院深处去,完全忘记了穿上鞋子。
夜晚的花园里寂静到只有昆虫的振翅声,沈檐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听到盲音。他等了太久,便执念于等待,反倒对结果不知所措。
电话接通后,沈补玉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喂。
六年之间,无数次的梦见与幻念,被这一声答应瞬间点燃。沈补玉呼吸停滞,声带似乎失去了功能。他僵坐在沙发里不能动弹,声音穿过他的耳膜消失在他身体里,显得那么不真实。
沈椽还在热切的看着他,求救的目光打碎了迷障,沈补玉用力握紧了拳头使指甲弄疼手心,企图由此找回些许说话的力气:“我……我是……”
沈檐眼窝一热,慌忙接上:“我知道。”
沈补玉麻木的说:“六哥很担心他的孩子,能不能请你网开一面,别伤害他们。”
“不要孩子是你五叔五婶的意思,我可以尽量劝服他们,但关键还是要看你六哥,自己的父母,要他自己来说服。”沈檐尽力使这番话说的不带感情,但事实上他小心翼翼到不敢坐下去。
沈补玉说:“谢谢。”
察觉他要挂电话,沈檐急忙说:“我看你最近很忙,如果不放心保姆,你可以把小郁小馥送回来。家里很久没有添丁,几位老人都会很开心。”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心安理得,好像他们从未曾上床做爱,也未曾因此分开。
沈补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排山倒海一样涌来的复杂情绪给了他恐惧的体验,像那一年被泥石流淹没,他未曾期望有人来施救,安心等待死亡来临的心境冲刷了受伤的痛苦也彻底覆盖所有记忆,可最后,他还是落入了沈檐怀里。得救之后毫无庆幸喜悦,只有掩盖在茫然之下的恐惧。
一条线路的脆弱联系,沈檐清楚的听到了沈补玉咽下唾沫的声音,他在想象他喉结滑动的样子,他的小孩有着非常柔美的下颌线条,颈项纤细,没有一丝颈纹,靠得很近时还可以闻到他耳垂后面甜美的气味。
不堪重负的记忆让沈檐几乎难以把持自己,他当然可以做到,现在就启程赶往沈补玉的身边,对他做任何他能够做到的事情。
那他们为什么会分开六年。
沈檐挂断了电话。
沈椽感激涕零,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对沈补玉赞美不绝:“你真棒,我就知道,大哥一定听你的,老幺,你真棒,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