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2 / 2)

它一般都不会实现。”杨剪并不相信。

“那你就试试反着写喽,写那些你不想要的。”徐海波不紧不慢,居然还给他塞了点临别的纪念品,几支笔和几颗糖,和这天一样硬邦邦,皱巴巴,让人既不想写字,也没有胃口。

3.

必须承认,想做的事有很多,但在杨剪的认知中,没有一件是可以写在纸上的,更别提挂在嘴边,这些行为都充满被人窥探的风险。

他走到鼓楼,路过一家叫做“Sole”的唱片店,不过也只是推车路过,没有拾级进去。最近他时常在这儿帮忙看店,不收工钱,主要是为了在无处可去的时候有个地方落脚学习。那天就是这里的老板帮他打了120,从此就这么相识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家就住在旁边胡同,总是呼朋引伴,人好像不错,也不扣他学生证,得知他喜欢窦唯,每次临走前往音响里塞的样碟就一定是黑豹和黑梦。

可是此时此刻,她也有一张杨剪不想看见的脸。

她太爱聊天了。

杨剪对窦唯的兴趣也就到那个程度,门敞着,音乐擦过耳边,觉得已经腻了,他一心想的还是俯瞰鸡毛蒜皮的事。

就近爬了座高楼,以前是豪华酒店,站在窗边放眼就是后海,九五年刚盖好的大厦,步入二十一世纪却倒闭了。然而杨剪知道怎么用铁丝打开那消防楼梯的锁,从夏天开始就给自己找了好去处,每每爬上十九层楼,就能拥有一片仅对自己开放的视野。

除去天黑缺少照明之外,这儿什么都好。他有时间就坐在天台边缘喝汽水,读从昊海楼三块钱一斤买来的旧参考书,草稿纸放在膝上唰唰地写,一坐就是半天,一写就是半个本子。

沙尘暴刮了一夜,这会儿尘埃落定,能见度高得出奇,后海看得尤其清楚。杨剪甚至可以看清旁边荷花市场里闲逛的小黑点,却没能得到多少俯瞰的快感。落日只够照亮这么一块。他在老地方坐下,两腿悬空,入神地盯住自己的膝头,被这高处的风吹得关节发麻,不禁百无聊赖。实在不想用古诗默写打发时间,而无聊的结果必然是多想,徐海波的话在脑海中,依然盘旋不散。

列单子这种行为,带给人的满足感大于督促,归根结底都是给自己找安慰罢了,好像只要白纸黑字地写出来,那些条目就全都有了着落。至于他自己……反着来?徐海波的确提供了新思路,写了坏事,它就不会发生?

至少会更相信它不会发生。

写遗书也行吗?

上个月就动过这个念头,只不过那会儿杨剪确实是快死了,乱七八糟地躺在急救床上,被陌生人围着往电梯里推,时不时被自己吐的血呛上几口,头脑也跟接触不良似的忽明忽暗,没办法动笔。

那时确实可以说是“被生死的界限痛击一道”,也是平生第一次,刚过十七岁的杨剪倏地开始思考自身的轻重。如果真就这么拜拜了。有人会可惜吗,有人会哭上一整年吗,或者一整个月,一周,三天?

我死得好冤啊。

存在一个人愿意替我死吗?

当时他给出的答案是,如果存在,自己就能活过这一天。次日在走廊里的加床上醒来,四肢齐全意识正常,他有点意外。本想按照原计划把遗书给写了,就用这个答案起头,还没拿纸笔就想起只能自己支付的账单,忽然又觉得这种矫情很恶心,只得作罢。

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杨剪拉开书包,先换了张堵鼻子的纸巾,又扯下张草稿纸把它垫在本子的封皮上,单腿曲起来,拨开裤兜里的糖,掏出一支笔。

他写:我要死了,因为我不会止血的毛病。

他写:杨遇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死之后她会更胆小,到最后都不敢往前迈一步,给自己找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