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后李怀明偶尔会来看她,但两人之间并无交流,只是沉默的喝着茶。他的眼神落在她脸上时总变得悠长而怔然,约是透过她想起了周云韶,李成言说过,她长得像母亲。
最近李怀明似有了给孟知意指桩婚事的想法,而她本人对此兴致缺缺,反正她怎么想都不重要,她也没得选。她一心只想能寻个机会回慈音寺就好了。
只是孟知意怎么也没想到,她能再去一次慈音寺,是在接到自己作为和亲公主远嫁蒙古的旨意后。近几十年来,随着北边蒙古一族日益壮大,南宋王朝已呈不可扭转的颓势,只能通过和亲纳贡来求得一时安稳。人人心如明镜,蒙古南下马踏临安不过是早晚的事。
本以为回宫被指婚就已是很绝望的事了,奈何命运仍不放过。
此去蒙古,山高路远,那便不是一道宫门,也不是一座临安城的事了。或许这次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余生再难相见。
原来上山的路这么长,孟知意脚步匆匆,迫不及待。慈音寺依然是那个慈音寺,古朴寂静,立于世俗之外。焚香诵经,木鱼声声,松弛而安宁。
孟知意于大殿上香祈愿过后,屏退婢女,与了空并肩走到后院。
“我的生辰礼呢?”孟知意竭力克制自己的泪意,纵然她方才一见到他就有想哭的冲动。
了空掏出个小盒子递给她,孟知意打开,是一只木簪,簪头处雕了两片银杏叶,应是他亲手所做,算不上精致好看,她突然笑了出来,原来他也有不擅长的事。
“谢谢,我很喜欢。”她将东西收好,“你都知道了吗?”
了空知道她指什么,公主和亲,不是小事,来来往往的香客那么多,何况他一向多留意了她的消息。他点了点头。
“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孟知意也不知自己在期盼些什么。
了空沉默,有些话说与不说都是徒然。还有些话,不能说。
“你会下山吗?”孟知意还是执着于这个问题。
了空这次没有像以往一样摇头,也没有说会或不会,静默许久后才垂眸开口,“小僧会一直为静和公主诵经祈福。”
孟知意终是没有忍住,落下两行泪来,她抬手擦去,倔强地抬着头,直到眼眶不再酸涩,心中情绪渐平。
“了空大师,请你替我问问佛祖,为何我有着这样的人生?我想不明白。”从出生至今,一路背负的都是他人强加给她的东西,她没有拒绝的权利,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一开始,公主不是她想当的,慈音寺不是她想来的,后来皇宫不是她想回的,如今和亲也不是她想去的。若说公主受万民朝拜敬仰便有和亲安邦之责,她孟知意被丢弃在慈音寺十年何曾得到过那些半分?凭什么现在要让她去牺牲?她是人,不是菩萨。命运真是不公,她满腔都是愤恨。他不在身边,曾经的戾气和心魔渐渐又回来了。
她从未得到过什么,还被命运一直剥夺。
这是了空第一次听见她唤他法号,望向她的眼神里装满了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悲悯和痛楚。他看着她转身离去,凄然破碎的身影深深刺痛了他。我佛慈悲,怜世人,渡苦厄,为何忘了渡她?他也想不明白。
他亦苦痛如斯,他是个和尚,他只是个和尚。
“静和公主!”
孟知意回头。
了空走上前将自己手中那串陪他多年的佛珠赠与她,随后低头双手合十,不忍再看,“一路平安。”千言万语,最终说出来的却只有这四个字。
第9章 菩提劫(三)
蒙古可汗必勒格今年已五十有五了。
孟知意从临安一路北上,舟车劳顿,到达蒙古时瘦了一圈。这是个比临安城更让她陌生的地方,吃不下,睡不着,她如花一般开始迅速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