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收了力道,她的手伸过赵荆身前,捻起那个静静躺着的发冠,为他梳发。
她动作熟稔,几下便将墨发盘好束进发冠中。
赵荆盘腿坐着,未起身,他回过头,在濛濛天雾中与她交视。
徐念念:“你看我作甚?”
她外表美丽,性子柔顺,惹得男子注目实属常事,甚至于,赵荆能由如今的她身上隐隐看到她难言的过去,但赵荆不在意这些,他看到的也不止这些,他还看到了她的头脑,他心中腾起一股惜才之心:“你有很好的天资,可别荒废,要争出一番作为才行。”
徐念念一下便理解了赵荆的意思。
斜阳落在山林上,一片红灿灿,大雁排成排,由两人头顶飞过,不知要远行到哪儿。
徐念念转身去洗帕巾,一方帕巾在水中如纯白的花,在她指尖先是皱缩,然后鼓胀、嘭开。
她说:“赵郎,谢谢你看得起我,但什么是有一番作为、什么是没有作为?我想在你眼中,立下战功,入朝当官,执掌权力,功成名就是有为,我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去过朝堂,也没有拥有过任何,”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她无比熟悉的后花园,徐泾和一帮男人在纵情享乐,荒诞不经,可又是如此寻常,“可我猜这些地方没什么女人,不是她们本就不行,因为我真的见过许多、许多愚蠢的男人,是我们这个朝廷不想允许女人做这些事。”
她在这山河浩瀚中是如此渺小,以至于连叹息都平静:“人与人之间的志向是不一样的,我们做同一件事需要为之付出的艰辛亦不同。我没有咬紧牙关誓要改变什么的心性,螳臂当车的事我不想做,你想成为飞过高山的鸟,因为你本就不凡,而我当一条水里自在的游鱼就好了。无为或许是一种简单朴素的幸福,这已经是我以前不敢奢求之事了。就让我碌碌无为的、毫无承担的度过此生吧。”
在认识赵荆之前,根本没有人关注过她的天资,唯有赵荆,虽然会欺负她,但也时时鼓励她,夸她聪慧,奈何她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实在配不上他的期许。
雨停后,瀑布的水没有那么湍急了,但水流要从那么伟岸的高山上坠落,砸在石上必将承受千钧之力,实际怎能不汹涌痛苦?
她为何要承担这些?
徐念念攥干帕巾,起身,要去扶赵荆起来。
赵荆打直身,徐念念才及他肩膀,她是如此单薄脆弱,似一株弱柳,他轻轻一碰就要倒,她要仰望,才能对上他的眼睛,可她说的话,好像比眼前那些砸落在褐蔼岩石上的水,还要磅礴。
赵荆起先是沉默,脚边的潭池内,水流清澈,可以看到的底下的卵石和游来游去的鱼,那些鱼小小的,索群而居,受到一点风吹草动都逃窜般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