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是不知被什么法器所伤、腐烂见骨、狰狞泛黑的血肉。

漆黑的咒印像毒蛇在他身上盘踞。

他像被人丢进泥里、受尽践踏的残破神像。

可是……

不是世人告诉他,他当为神帝?

不是世人称呼他,小仙君的吗?

莺然跨进灵池水,坐在他身边,轻轻在他眉眼间拂过,就这样陪着他。

除了陪着他,她也做不了什么。

良久,他从水中站起。

这于他而言宛若毒水的灵水,为他洗去一身污秽。

他走出灵池,擦拭身上的水珠,穿上干净的衣衫。雪白的里衣、云青的中衣、清贵素雅的儒衫……

一如从前一般,他还是那得体清傲的徐离陵。

他坐在灵池岸,望着灵池水面倒映出的自己,慢条斯理地梳发、束发。

莺然坐在他身边,在他束发时以指勾了下他鬓边还没梳上去的碎发,低声道:“还有这儿呢。”

徐离陵的手紧接着勾起那缕发。

莺然目光柔柔地浅笑了下,好似他听见了她的声音一样。

他整理好衣冠。最后,拿起那从剑上扯下的神玉雪华流苏剑穗,掰断金钩,生生刺入左耳耳垂。

莺然气息一滞。

点滴朱色沿着他耳上金钩滑落,淌过莹玉,染红无垢纤丝的流苏。

雪华玉珠泛灵光,将他身上祓魔咒印镇压。

他身上漆黑咒印渐褪,而无瑕玉珠爬上一道裂痕。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阶梯,宛若一位正要去待客的世家公子,步踏从容。

至大殿之中,他拂袖震碎殿中半壁。

以废墟碎石作宝座,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主家的位置上。

他微压着身子,低着头,耳边流苏垂落,束好的长发又散落至身前,遮掩着他的脸。

莺然觉得他好似在等待什么。

她问:“你在等人吗?”

他不答。

她又问:“等谁呢?”

他也不答。

他当然不答,他听不见。

莺然坐在他身边,身体前倾,半伏在他身上。光透过她半透明的身子,自他身后拥抱他。

她道:“若我早些出生,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她再次陪着他,静静的。

直至听到喧嚣。

终于,有人来了!

莺然抬头,看见一帮人手持武器、气势汹汹而来。

见徐离陵如斯坐于废墟之上,一人高声怒斥:“徐离陵,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损毁神帝洞府!你还有没有一点对玄道的敬畏之心!”

“你当真如那些腌臜不知礼教的魔道一般!”

一名白须童颜老者从人群中走出,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华服贵器之人。

那对男女,莺然见过。

在圣魔城中,那片人头林里。

当时徐离陵正对着他们的头颅,说,这是他的爹娘。

这一男一女,男修徐离鸿神色沉厉,一言不发。女修徐离潇目露怨毒,手持染着干涸血迹的长剑,恨声道:“魔头,为我儿偿命来!”

莺然心神一震,简直想冲上去质问:他就不是你的孩子吗!

为何徐离泽伤他你们不管,只一味责怪他?

激愤一瞬,又很快平静下来。

赵衔月说过,他们从没把徐离陵当过人。

只不过,将他当作一个好用的、可以容纳圣魔的容器。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争辩、好质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