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觉得,自己就像拧紧发条的机器,没有一刻是放松的,举手投足务求无可挑剔,连睡觉都要保持紧绷状态。

他跟着父母出去应酬的时候,看见那些家世显赫的长辈们待人和蔼亲切,说话滴水不漏,偶尔会走神,猜测他们有没有另一张面孔,会不会发火、惊惧、哭泣,或者像身边的同学一样,做出擤鼻涕、打哈欠、放屁等不雅动作。

他年纪轻轻,便累得厉害。

发现自己有行为失控的倾向后,他忐忑了很久,害怕走漏风声,不敢向家人和朋友求助,更不敢去看心理医生,只能偷偷吃药。

陆和光渐渐压不住内心的戾气,变得有些狂躁。

修剪得整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竭力与悲愤的情绪对抗,无暇分神关注庄青楠。

其实,如果他有上帝视角,便会明白

他想得太多了。

庄青楠之所以默不作声,一是和他不熟,没什么话好聊,二是因为,她正在专心品尝速溶咖啡的味道。

她没喝过咖啡,却知道咖啡根据配方不同,有很多种分类。

手里的这杯叫卡布奇诺,焦香四溢,口感丝滑,牛乳的甜味压过咖啡的苦味,对别人来说可能偏甜,对她则刚刚好。

庄青楠觉得,林昭应该也会喜欢。

她记下速溶咖啡的品牌,一口一口慢慢啜饮。

过了好一会儿,陆和光终于勉强调整好表情,开口道:“师妹,刚才忘了问,你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庄青楠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拿出手机,整理最近从网上下载的学习资料。

“你为什么刚上大一就出来做兼职,是为了体验生活吗?”他迂回地打探她的家庭条件,“你老家是哪里的?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他想知道,她缺不缺钱,有没有什么弱点。

有所求就有所累,有弱点就好拿捏。

为了自保,他得赶快找到她的把柄。

庄青楠被陆和光的问题勾起许多不好的回忆,轻轻皱了皱眉,避而不答:“会长,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天再聊。”

她离开便利店,走过几条街道,找了家肯德基补觉。

陆和光一筹莫展,竭力安慰自己,庄青楠可能根本不知道帕罗西汀的用途,也不感兴趣。

他不该疑神疑鬼,反应过度。

然而,当天回去,他就做了噩梦。

梦里,庄青楠把他有精神疾病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学生会的几个干部提议撤掉他的会长职位,全票通过,没有一人反对。

他抱着脑袋,佝偻着身躯,在同学们的指指点点中逃离学校,连家门都没进,就被保镖押进车里,直接送到精神病院。

陆和光大汗淋漓地醒过来,迅速做出决定。

单从王丰一事的应对中,就能看出庄青楠有心机有本事,不是池中之物。

他不能怀抱侥幸心理。

他要把令自己身败名裂的苗头扼杀在摇篮中。

陆和光定了定神,给关系最好的魏原打了个电话。

“魏原,我有事麻烦你。”他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汗水,戴上眼镜,轻轻揉按不住抽痛的太阳穴,“我……我喜欢上一个人,打算追求她,你经验丰富,帮我出出主意。”

没什么好怕的,把庄青楠变成女朋友就好了。

谈几个月恋爱,再跟她分手。

到时候,就算她出去乱说,有这一层关系在,他也可以气定神闲地说她是因爱生恨,造谣诽谤。

没人会信她。

这就是父权社会赋予他的优势与权力。

陆和光打定主意,对庄青楠展开热烈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