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被那一阵霉味熏得几乎背过气去,点一点头,说,“我睇一睇先。”
淮真脑筋有一瞬的短路, 尚没来得及换作英文, 就着广东话对听筒那头说:“尼度有D忙, 介唔介意……”(淮真想说的是“有点忙, 介意等一等吗?”)
听筒那头很轻地,也是用广东话说:“我等你。”
淮真第一次听他讲话就是在调侃广东话,对他讲广东话的语调比英文或者德文还要记忆深刻,几乎在一瞬间就辨识出来。
夜里大风呼呼地刮过街道,淮真打了个颤。听筒那头很吵,有小提琴拉着维也纳古典派某支代表曲,掺杂着谈话声,像在某个并非速食快餐店的高级餐厅或者夜间酒吧里。
他没有再继续讲话,淮真却没有舍得立刻放开电话机。她手里握着罗文留下那份订货单,只得将老式铜制电话夹在肩膀与脸蛋中间。每一个路过的唐人街居民,都会看见阿福洗衣家的小女儿,在这个深夜的九点半钟,穿着夹趾拖鞋立在门槛外的台阶上,将挂壁电话机的电话线扯得老长。
送货员将同一只箱子里两条丝绣床罩与两幅丝绣门帘,还有从上海采买来做衣服用的锦缎与绒布拾出来,在备份单上记录下它们被污染的程度,以方便向运输公司申报这次损失。
过一会儿又打开另一只箱子,将一袋袋苤蓝、秋葵、广东菜心、苋菜与冬瓜拎出来。很幸运的是,这箱货物都完好无损。
两箱货物在海关申报的价格是二十四美金,送货员开出八美金的赔偿单,告知她需要罗文带着身份卡去船运公司领取。一边撕下单据,一边抱怨说:“点解唔将菜放埋一个箱裏?”
淮真大抵能猜到罗文这么做的意图,她红着脸对送货员不停谢谢,心里有些惭愧。
裕公司的人离开时,码头上恰好敲了十点钟。
“妈妈从中国买了一些蔬菜和做衣服的布料,”她想起他还在外面,握住听筒说,“纽约已经一点钟。”
他说,“我在法尔茅斯。”
淮真咦了一声,“英国的法尔茅斯?”
他笑了,“加勒比海的法尔茅斯。”
洗衣铺墙上贴了面地图,她在上面找了找,“我在学校地理可能学得不够好……”
“但是你知道英国有个法尔茅斯,”他听见翻地图的声音,给了点提示,“看看波士顿南边。”
“我看到普利茅斯。”
“再往南。”
淮真手顺着地图滑下来,从马萨葡萄园又退回去,终于在一个半岛尖角上,看到小小的Falmoth字样。在这个过程中,她看到了一系列埃克塞特,布里斯托,汉诺威,里斯本之类的欧洲城市名字出现在了美国东部地图上,大城市周围各个小小角落里。
“美国的法尔茅斯。”淮真笑着说。
“新英格兰很有意思,是不是?”
“我以为你跑去了欧洲大陆或者牙买加。”
“对你来说法尔茅斯还不够远吗。”
淮真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冷冷淡淡的语气里听出强烈的不满与怨念。
当然远,比长岛离旧金山还要远,太平洋离大西洋的距离。
“小镇的夜里……”她搜集脑海里所有英文词汇,极尽所能,却只搜刮到一个德语单词,“很Langweilig。”
西泽突然又笑了,“是,很Langweilig。”
淮真不知道他笑什么,只知道他似乎又开心起来。
她问,“是和朋友在酒吧里玩吗?”
“我自己出来的。找了家俱乐部给你打电话,想知道你最近都在怎么样,以及有没有……”
淮真想起上次他当着罗文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