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方剔透的冰棺前。

成蹊丢开竹竿,推开棺盖,朦胧的冰雾之中,一个修长的人影躺在轻软的花瓣中,就像剑神留在长铗墓的那把水云剑,花团锦簇,拥着中央那张毫无血色的人脸。

与他九分相似的脸。

若是这具身体再长大一些,应当与这张脸便是一模一样了。

脱去了尚存的稚气,面容清瘦,唇珠圆润,眼尾却是上挑的,隐隐透出一丝锋芒。

成蹊低咳数声,他伸手探向棺材中的人。

“不要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碰了会疼的。”

成蹊一顿,他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一个无形的人按住,“回去吧,就这样转身回去,去找李景,离开这里。”

“化成灰的前尘往事,再去想也没什么用了,不是吗?”

“这样的日子多好,何故给自己徒曾烦恼?”

这声音实在温柔,实在熟悉……成蹊看着棺材之中的人影,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抬手按了下去。相触碰的瞬间,一连串的破碎声响起,成蹊听见了一声叹息来自他自己的叹息。

他看见了一双沉寂的眼睛,漫天风雪,明灯飘摇,坐在积雪的城墙上,一下一下晃着腿,孤零零一个人,青衣长发,像片摇摇欲坠的淡竹叶。

那是他自己。

十七岁的自己。

神武八年,天恒州下了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雨,随着大雪而来的,还有一个孤零零的异世游魂。

成蹊第一次穿书时,并不太平。

他很穷,原身是个冻死在贫民区的少年,无名无姓,住在破庙和乞丐挣地盘。活着都是一种艰难了,他还得完成系统触发的任务。

艰难求生数月后,在系统的指引下,成蹊捡到了捧着莲花灯,快要冻死在街头的容缨。

除夕夜,灯火漫天,瘦成皮包骨的孩子站在雪里,浑身的衣服结冰,硬的像冰棱,手里捧着一盏只剩下三片花叶的灯盏,乌泱泱的眼睛盯着过往行人,像是跟谁都有仇一般凶恶,偏偏嘴唇冻的发紫,连牙齿都在打着颤。

只怪幼年的容缨太过可怜,让成蹊想到童话书中那个卖着火柴,却冻死在街头的女孩。

顺理成章的,一个自身难保的少年,脱下自己身上不算厚实的夹袄,将这个快要冻死的小孩带了回去。

虽然他的容身之处,也只是一个破庙而已。

容缨其实有家,不过他父母双亡,年纪小小便被吞没了家产,赶出门去流亡。成蹊收留容缨,一方面是可怜他,另一方面确实也是为了任务。

他想回家,回到属于自己的现代社会。

他也才十七岁,有父有母,高考完,刚查了分,超一线,可以进入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

而在这里,他一无所有,只有一个破房子,还有一个经常生病的小拖油瓶,吃个饼都要分成八瓣。

而且容缨还不乖,听不懂人话,对谁都一脸防备,像个山里爬下来的野狼崽子,动不动龇牙咧嘴,还会咬人。

成蹊一开始还是怀柔政策,在被咬了几次胳膊后,实在忍不住,将人按在地上暴揍一顿。两人在地上互殴,成蹊险些没能打过,气的大半夜将人丟出破庙,容缨比他还硬气,大雪天转头就走,绝不回头。

身为一个大冤种,成蹊摸黑找了大半夜,最后在草棚将人给提溜了回去。第二天还要拖着一身伤去帮工,如此断断续续,没多久就病倒了。

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高强度干活,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从来没吃过苦的小少爷自然熬不住,发了高热,连眼皮都睁不开。

是容缨发现不对后照顾了他一整夜,在他浑浑噩噩的时候牵着成蹊的胳膊,两人缩在破庙的稻草堆里互相取暖,如同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