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依旧是八风不动:“叔母也是对朕挂心才如此,堂兄不必挂怀。”
恭王世子元礼微微苦笑:“母妃原本不是这样的性子,五年前大病了一场之后,便时不时怔仲失常,处处格外,格外谨慎,连送到恭王府里的邸报卷了边,她都要担心是被人篡改过,父王病了之后,她便更是变本加厉;臣今日不及拦阻,就惹出这样的事来其实臣这一次来京,一是奉了父王之命,来告祭宗庙袭爵,一是也想在京里寻几位良医,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求陛下看在母妃病体失常的份上,就宽恕则个吧!”
他矮身便要叩头,皇帝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抬手虚扶一把:“堂兄客气了,叔母的病朕这就让太医正去府上拜访,有什么常用的药材也不妨跟朕说。”
“倒没什么缺的。”元礼展颜一笑,自袖内抽出份文书,“这是端王与臣的,写的是陛下与顾女史的事。想来对陛下有些用处。”
皇帝讶然,不及发问,元礼已经朝顾沅微微一笑:“臣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但臣想,十二岁的梧州案首,总不至于是狐媚之辈吧?”
☆、第44章 〔捉虫〕
顾沅听他语气,俨然与自己相识,便不由自主地将他又打量了一遍。南边的人进了京多半不耐冷,才十月天气,元礼冠上已经罩了海龙皮暖耳,身上一件青缎面猞猁狲大氅,将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但因为身量颀长,并不显得臃肿累赘,五官与皇帝一样都是精致灵秀的格局,眉眼尤其的像,只是气质截然不同:皇帝年少老成,眉目间乍一看总是习惯性的平静不动声色,只有细打量或是熟悉的人,才能自细微处读出那些毫无遮掩的情绪;元礼整个人和煦如春风,眼角眉梢仿佛随时随地都藏着一缕笑意,只是看久了,就会觉得那笑意轻纱似的虚笼在脸上,五官都罩到了,只有黑嗔嗔的瞳仁关了门上了锁,什么情绪都进不去。
顾沅不动声色地加了一丝戒心,朝元礼深深行礼:“世子殿下谬赞,奴婢不敢当。听说殿下久在云州,雅好诗文,想不到连这些外州琐事都清清楚楚,累殿下挂心,奴婢实在惶恐。”
“你我也算是通家之好,又是神交已久,不必这么拘礼。”元礼和颜悦色一笑,向皇帝和顾沅细细解释,“臣乳母许氏,旧年在宫里时有几个结拜姐妹,有一年去外州探亲回来,便道有一个老姐妹收了个聪明伶俐之极的干女儿,文才尤其好,小小年纪便是府试头名,令一州男儿汗颜。臣平日里也好舞文弄墨,闻言自然不肯服气,按那年府试题目连着写了三四篇时文,却没有一篇及得上的,才知道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篇文章臣至今记忆犹新,”他朗朗将顾沅的文章背诵了一遍,又评点了几句,笑道,“能写出这样风骨文章的人,任谁说是阿谀奉承之辈,臣也是不信的。顾女史在宫里,想来是有些不足为人道的隐情,臣不能替顾女史分辩些什么,但清浊自分,陛下圣明,自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皇帝虽然不擅长文章,也听出元礼对顾沅的文章评点得极得要领,显然揣摩不止一日,见他言语之间显然把自己当做了顾沅的知己故交,与顾沅一来一往地谈起文来,微微翘起的唇角不知不觉地便沉了下去,淡着声气打断了两人:“堂兄诸多美意,朕记住了。端王的事,朕已有主张,堂兄且回去耐心等待,日后自有分晓。”她说着便伸手拉顾沅的手,“阿沅,咱们走吧!”
皇帝虽说在近侍宫人面前不甚顾忌,但在宗亲臣子面前与顾沅这么亲近还是头一遭,顾沅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被人窥到私心似的羞赧,借着躬身行礼的动作退后一步,就势一手托起皇帝手臂,不着痕迹地将皇帝的手挣开来:“奴婢遵旨,这就伺候陛下升辇。”
皇帝脸上的惶惑一闪而过,依旧还是那份八风不动的神色,也没再说什么,扶着顾沅的手踩着踏板上了龙辇,在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