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保姆应是,随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上楼。没过多久,那在房间里困了一天的女性便下了楼,穿的是朴素的烟灰色裙褂。程清漪一路微低着头,直到老爷说了声“坐”后才温顺地坐到饭桌旁,由佣人盛上一小碗饭。说来也可笑,但她确实没有一个固定的碗。

晚饭总算是热的了。程清漪小口小口吃,直到视野里出现一只圆胖的小手。阿泓趁着老爷和江愖说话的间隙,悄悄捏住一尾虾丢在程清漪面前的小碟中。这不是她能用的菜色,而阿泓很机敏地收回油腻腻的小手,那枚虾也被面前装着菜肴的盘檐给遮住了。再看那阿泓,阿泓正一脸认真地吃鸡腿。老爷则在和江愖说那白家姑娘的事情,江愖听着。

程清漪抬眸,悄悄注意着周围的人,然后悄悄地夹起来吃了。在桌下,她轻轻地晃了晃阿泓的胳膊,得到饭桌上他的一个明显讨她欢心的鬼脸。她笑了,然后在老爷看过来时收起。

也真是从这一晚开始,每日的三餐她都能出来上桌吃饭了。不过总是老爷和江愖说话,偶尔会和阿泓说两句,她是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程清漪并不在意这点,她只是想看看自己长得很好的阿泓。

只是,偶尔在和坐在对面的那个继子眼神相交时,一绺莫名的微妙感袭上她的心。但她并不在意这个家除了阿泓以外的人,因此她只是轻轻地垂下眼眸,慢慢地吃饭,亦或是悄悄地和阿泓隐晦地交流些什么。他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同时也是程清漪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寄托与牵绊。

0003 第三回

程清漪站在窗边。她想看看那片花园,尽管她昨晚才去过。但美好的记忆总是难以维持,且异常的短暂,正如同她认不出花园里所有的花,花园里的帮工一个也不应答她的话一样。

但昨晚是例外,她遇到了继子。他很高,几乎将程清漪面前的月光遮了个严严实实。他告诉程清漪,她面前的花是晚香玉,寓意是“危险的快乐”。

程清漪没有回答他。晚风中,她在慢慢地向后退着,然后转身消失在拐角。她那日穿着件浅琥珀色的旗袍,离开时像只受惊了的小鹿。江愖并没有追来,不过第二天吃早饭时,程清漪看到他在自己眼前轻轻垂下眼眸,像是有些遗憾和失落地。程清漪移开目光,不去理睬他。若是很多年前,她或许会有所动容,但现在她的心冷硬得不行。

在窗边,她确实看到了花园,连带着青年的身影。他穿着西式的衬衣衬裤,戴了个金丝边眼镜,似乎闲时无趣地看着什么书。程清漪本以为自己已然忘却了曾经那段堪称生活在伊甸园的求学生活,却不由自主地想去看看他手中之书的书名。然而,青年似乎有所感地转过身,与她对上了视线。

程清漪立马离开了窗户。过了一会儿,她微微低着头,将窗帘拉上了。于是,江愖便只能看到窗前笼下的一小片丁香色的忧郁,避之不及地在未被抓住之时便从指尖滑走了。

又是一个星期五,原本令程清漪感到放松舒适的花园散步,如今多了些未知的因素,让她产生了些不情愿与反感。她并不抵触与江愖的遇见,她抵触江愖对她流露出属于人的情绪,那是这个家里面不该有的且正在抹杀的东西。那些没有来头的善意与鲜活,仿佛她养了他不少的年岁。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程清漪感到怨恨。她在被这个家庭蚕食着身体与精神,他们却放她安宁都不愿意。

是的,他不放她安宁。程清漪看着眼前出现的青年。如果她不恨这个家庭,她或许能更平等、更真挚、更柔和地对待他。现在的她做不到。她只是阴恻恻地被包裹在在炮铜色的衣裳里,像只幽怨而饥饿的母蜘蛛一样吊在那脆弱的蛛网上。

“你有什么事吗?”

这是江愖第一次听程清漪说话。清亮的,带着琉璃的剔透与清脆,铃声在他耳边轻晃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