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如意心头?盘桓着那句“九死?亦其犹未悔”,再凝望爷爷有些佝偻背影时,喉头?竟已泛起?一阵酸涩。

此时的他,神色执拗坚定,竟不?似个痴傻老人了。风从岸上呼啸而来,似乎也带走了他的老迈与白发,呼地掠过岁月,吹得他背脊挺直、乌发浓郁。

站在船头?踉跄着要往岸上去?的,恍惚成了那正值壮年的姚启钊。

姚家许多旧事,姚如意即便翻遍原主记忆也并不?知?晓,或许那时原主年幼懵懂,连她也记不?清了吧?但仅是?只言片语,似乎也能窥见姚爷爷的一生:青年丧妻,中年丧子,晚年……人这一生,究竟要受多少苦才算尽呢?

而受了这么多的苦,他又是?怎么独自挺过来的?姚如意都不?忍深想。

郁潼示意随从上前,代替陷入怔忪的姚如意,稳稳搀住欲弃舟登岸的姚启钊,自己亦上前轻声劝慰:“先生莫急,姚县令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不?想姚启钊听了,脚下一滞,侧首望来。沟壑纵横的面?庞上,是?一种被极致的悲痛冲刷后的平静:“你错了,我儿夫妇已是?凶多吉少。疫鬼横行,朝廷已下旨封禁县城,丰水与汴京相隔千里,等我到了,怕是?连他们?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可我总得去?。”

郁潼亦微微一怔。

眼前这衣着寒酸的老人,面?上是?这般镇定、决然与坚韧或许当年,他便是?这般揣着见不?着至亲最?后一面?的念头?,孤身从北至南,千里奔波、日夜兼程。

“纵是?见不?着人,我也得?*? 去?。”

“不?然,谁给?他们?收尸啊?”

“我得去?。”

“得去?。”

他甩开所有人的手,步履蹒跚,一步步,往前去?了。

***

赵太丞医馆坐落在州桥以南的十字街口,盖得很?阔气。

青砖灰瓦两进两层的宅子,前厅三间门铺,通敞着,数个药柜倚墙而立,直抵房梁。大大小小的樟木抽屉里盛满各色药材,百十个小抽屉上刻着“当归”“熟地”等墨字。医馆的伙计跨立在矮梯上,踩高?跷般灵巧地挪移着抓药,“脚法”熟稔至极。

左侧厢房支着十数张简易竹木床榻,以粗布帘子相隔,专收卒中昏迷、刀伤急症的重症病患,男女分?室而治,一间屋子能躺十来个人。

先前姚爷爷中风后不?便挪动,便也是?在此处“住院”医治。右侧厢房则用来容纳需针灸药浴的患者,内里构造大致相仿。

姚如意千恩万谢与那三人道过谢后,便以“不?如买批生药一同带去?丰水”的借口,将姚爷爷从金梁桥附近连哄带骗地拐到了赵太丞医馆。如今他喝了郎中开的安神汤,正在厢房里一边针灸薰艾,一边呼呼大睡。

姚如意脚边趴着一溜大狗小狗小猫,它们?跟着她从金梁桥到州桥,跑得都呼哧呼哧伸舌头?喘气了。医馆的伙计有爱猫狗的,还主动舀了井水给?它们?解渴。

她满脸紧张地坐在板凳上,听惯常为祖父施针的陈郎中道:

“适才诊脉,姚博士脉象较之前有力,气色亦见红润。依我看,他此番闹腾,并非是?病情恶化所致,反倒是?这段日子吃药针灸见了效。他痰瘀痹阻的脑络渐通,人在慢慢清醒,能记的事儿便多了。不?过淤塞未尽,他脑中新旧记忆交杂,故有错乱之态。此乃大好转机,小娘子当宽心。”

姚如意长舒一口气。

的确,最?近她也觉着姚爷爷清醒时多了些。偶尔姚爷爷看她的目光、与她说话的神态,就像个正常人,原来并非她的错觉。

“这段时日你将你阿爷照料得不?错,很?是?费心了!这很?好,回头?还是?坚持过来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