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寸头跪在高秋岚面前,鼻青脸肿,一边咳嗽一边哭着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胡说八道……”

这话里的歉意十分真诚,真诚里甚至还带着惶恐。

高秋岚站在那里,视线落到了沉默的高颂寒身上。

原来,她一直恐惧担心的一切,时时刻刻,都在这样发生。

高秋岚身形摇晃一下,失了力气般慢慢蹲下来,耳朵嗡嗡直叫。

……

安静和沉默,以及高秋岚的态度,让寸头更加恐惧。

夏知又踹了他一脚:“还有呢!你不说就完了吗?!”

“我,我……我以后也不会让别人说的……对不起……”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夏知瞪着人,举着拳头,呲着小虎牙:“不然给我听到一次,我就揍你一次!”

“好,好……”

寸头捂着胸口爬起来,嘴上答应着,慌张地跑走了。

“高阿姨,你不要伤心。”夏知有点笨拙的给高秋岚擦眼泪,"那些人,都是,乱讲话。"

于是高秋岚就看到了一张雪白的小脸,小孩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大大的眼里却是全然的担心。高秋岚只定定地望着夏知,心脏仿佛被什么捏紧,蜷缩又颤抖,她只看着夏知,只盯着夏知,她几乎要看得入了神,她看得这样认真,却根本不敢往自己儿子的方向看上哪怕一眼!

她什么都不怕

她不怕别人怎么说她,怎么看她,也不怕别人骂她破鞋,说她浪荡。

她唯一恐惧的,只有她的儿子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确如流言那般不堪,如果他知道旁人恶毒之语并非无根之树,也非空穴来风,她将如何辩白,而他又将如何自处?

高秋岚不知道。

她的世界天翻地覆,竟懦弱到想一死了之

然后她听见小孩叫道:“高哥哥!”

高秋岚猛然握紧了小孩的手,指骨用力到泛白,她几乎要发抖尖叫

他到底会怎么看待他的母亲??!她到底她到底又应如何对这个孩子,合情合理地解释辩白?!忐忐忑忑十年之久,从高颂寒出生到现在,她竟对此全然无知!

不要叫他!!不要叫他!!求你!!

高秋岚听到了自己内心撕心裂肺地哀嚎。

然而她已经完全脱了力,心理重压令她手指根本没有攥紧的力量,于是她只徒劳而无力的,绝望又似含隐秘期待的,徒然听见夏知说:“你站那干什么呀,快过来!”

高颂寒如梦初醒。

高秋岚看到了一张手帕,一张雪白的手帕,她听见高颂寒低低的,有些不知所措的声音:“mom,Don't?cry。”

高颂寒攥紧手帕,鼻尖酸苦,半晌才艰涩开口:“I?don't?care?what?they?say……”

隔了那么多年。

高颂寒终于对他早逝的母亲,说出了这句话。

那相隔很多很多年的,很多很多次的无数次的午夜梦回。

无数次,他在梦中独自路过那个灰色的,满是阴霾的日子;他站在那里,只怔怔地看着鲜血铺满了秋色,他肚子里藏着千言万语,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总是不说,他总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陪他长大的母亲,和那个秋天的枫叶一同逝去;就这样,留他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孤零零地长大。春夏秋冬,云烟过眼,高颂寒的时间,从此却暂停在了那个血色四合,无法挽回的秋天。

不要哭,妈妈。

我根本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高颂寒攥着手帕的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