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烟半夜听见儿子在外面哭,疑心自己听错了,结果出来发现没听错,小孩确实在哭,穿着小鳄鱼睡衣在雪地里跟个小团子似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自己牙没了,以后长不出小牙了。给宋时烟弄得哭笑不得,哄他说现在是冬天,牙牙太冷藏起来了,等明年开春就会发芽长出来,让他等着。好说歹说,可把小孩将信将疑的哄睡了。

倒是没几天,漂亮的金发同桌手腕的十字架上坠了颗小尖牙,怎么瞧怎么像他埋地里的那颗,问起来,人家说是做的牙齿模型。

张意书感慨:“做得好像呀!跟刚掉下来的真牙似的。”

宴无微但笑不语。

……

冬去春来,门口种乳牙的地方真的冒出了嫩绿的小芽,小孩激动万分,小心翼翼的把它挪到了门口另一边,阳光很好的地方,每天上学放学回来都要浇水,几颗牙顺利换下来,又考了几次试,眨眼已经到了三年级。

漂亮同桌手腕上的乳牙越缀越多,门口的那棵小芽也渐渐长大,抽了细枝,戚忘风身体好些了便常来,路过看了一眼,发现小孩常常提起的牙牙树,原来是一棵小小的苹果树。

苹果树很小也很瘦,但长得很精神,小树冠摇摇摆摆,绿叶青葱,风一吹小叶子晃荡的像一串哗啦啦的绿铃铛,是最自然的模样。

这两年夏知父母家里也攒了些钱,买了一套房子。

新房子已经在装修了,只是味道有些重,所以还是暂时住在这边,零零碎碎的买了新家具,有些家具不好搬过去,便放在了原来的地方,家里偶尔会出现搬运工人,来来回回的人员很乱,三年级的小孩上学去了没什么,中午回来却不大能吃得上饭了。

而宋时烟与祝霜,在这两年却是神奇的交上了朋友。

宋时烟与祝霜闲聊的时候说起这个事儿,祝霜说:“要不先让只只住宴家吧。他跟宴无微同班,也好一起上学。”

宋时烟却笑着摇摇头,说,“哎,要是早跟你说就了,也不用麻烦高家的小孩了。”

祝霜的病情这些年一直吃药控制,要比上一辈子好了许多。

非要说改变的因由,大抵是因为她觉得,宴无微太小了,他还需要她。

重生来的宴无微也许并不是真的需要祝霜。但是,他需要伪装成正常人,像个正常孩子那样顺理成章的生活,那么他就需要“母亲”的角色来陪伴他,照顾他。

世界在他眼中,本来就是一场恢弘的角色扮演。

而这份来自亲生孩子的“需要”,像是一把结实而有力的绳索,令祝霜有了从深渊往外攀爬的力量。

一个母亲可以为她的孩子做到何种地步?祝霜不知道。

她其实时常觉得自己生了个冰冷的小怪物,比起人类,他更像是草丛里色泽斑斓,毫无情绪的毒蛇,他从生下来就没有喜怒哀乐,到三岁都一直面无表情但他天生是微笑唇,这让他看起来时时刻刻,都在微笑,但实际上,这更像一张天赐的画皮。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无法激起他任何的情绪反应。但他很聪明,他三岁的时候就可以微笑着去解剖兔子和死老鼠,活生生从它们的肚子里拉扯出血淋淋的肠子,并真心实意的把它送到老师和关照他的同学的抽屉里。

他不需要任何人,也不会为任何人伤心,或者开心,他像一个微笑的旁观者,观察人类如同观察行走的牲畜,这一点甚至无关亲缘,如果不是年岁太小没有力气,祝霜毫不怀疑他也会用刀仔细的剖开她的肚肠。

……

实际上,祝霜也不知道,如果这个孩子一直这样子长大,到底是好还是坏,她有时候茫茫然觉得自己在养一只嗜血的魔鬼,想将他活生生掐死在摇篮,又哀哀然想起那是十月怀胎生下的血浓于水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活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