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澜生一时怔然,半晌,神色寂然。

其实贺澜生心里是知道,高颂寒为什么生气的。可是这话却不好跟夏知说。

他知道,高颂寒扔的不是一个小蛋糕。

上辈子,夏知去世的时候,高颂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等他从洛杉矶飞过来的时候,夏知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高颂寒当然会生气,因为他恨顾斯闲。他一恨顾斯闲没有保护好夏知,二恨则是,杀死夏知的,是藤原家的人。

而这辈子,高颂寒当然不会愿意夏知与顾斯闲再有任何纠葛。

大抵在高颂寒眼里,夏知手里不是甜美白腻的蛋糕,而是他上辈子惨白冰冷的尸体,那鲜艳的草莓车厘子,是他生生流干又被碾碎的血。

所以一向冷静缜密的高颂寒,才会如此失控。

而他呢?

他恨顾斯闲吗。

贺澜生想到少年被刀子割裂的掌心,还有空空如也的手指那里本来应该有一枚救命的戒指。

贺澜生心脏猛然抽搐一下,猝然闭眼。

他偏偏头,半晌睁开眼,望着车窗外飘摇的风雪,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比起顾斯闲,他更恨自己。

他太恨了,以至于没有力气再去恨别人。

他知道自己欠了夏知一条命。

所以,报了仇后,便抵给了他。

*

夏知跑到家里,才发现自己还穿着贺澜生买来的衣服,一时间又是懊悔,又是丧气。好在爸爸妈妈加班没回来。他把衣服收了起来,换上自己的小恐龙睡衣。

他想,高哥哥才不会像贺哥哥说的那样……

但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起来。

他一边踩着小板凳从冰箱里拿出妈妈准备好的花卷和包子,一边想,贺哥哥又不认识高哥哥,他自己先说高哥哥不好的,那贺哥哥要哄自己开心,当然也会说高哥哥不好的话。

他先说了人家不好,别人附和着说不好,他又生的是哪门子的气啊。

……他实在不该对贺哥哥发脾气的……

……高哥哥真的是像贺哥哥说的那样吗?那他以后会不会不教他学习了?

夏知越想越觉得苦恼,他把饭菜热好,端着出来,却"啊"了一声,手里的花卷掉在了地上。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衣着板正干净的小孩。

他漆黑的头发上沾染着融化的风雪,脖子上还戴着厚厚的围巾,他垂着头,正在脱自己的手套,听见夏知的声音,便转过头来。

夏知:“……”

夏知连地上的花卷都忘记捡了,想到那个蛋糕,他还是不高兴,他说:“你来干什么!”

真正让夏知生气的,其实不是那一个蛋糕,而是被狠狠打碎的,满腔热枕的心意。

他想到贺澜生说的那个老师,又气闷得慌,想,要是高哥哥跟那个老师一样,那就那样罢!他,他也不稀罕!

想到这,又觉十分的委屈,小孩眼圈都红了,干脆大声说:“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要是以后高哥哥会变成那样,那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做他的家庭教师了!

高颂寒只沉默地脱了手套,又摘了围巾,他的外套挂在了外面,是以里面是一件烟灰色的毛衣。脱完了,便朝着夏知走过去。

夏知这样说着,却没动,高颂寒走过来,他也没动。

高颂寒抱住了他。

他感觉到了小孩年幼的身体他在发抖,但没有反抗。

鲜活的,温暖的,有血有肉的,会哭会笑的,不是怎样歇斯底里,怎样用力相拥,都无动于衷的人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