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一些进口糖果的糖纸,糖果是陆鸿昌用来哄李砚堂的利器;还有一张红墨打印的肯德基老头像,是从三十年前的全家桶上剪下来的。

李砚堂说:“我记得那时候你还买圣代给我吃,草莓酱,洒满花生碎,上面还有一块罐头菠萝,好吃极了。”他说着,闭上眼睛咂咂嘴,好像还有回味。

陆鸿昌笑了起来,那时他常常叫他外公的勤务兵去帮他买这洋快餐,买到了便殷勤的拿去给李砚堂吃,把李砚堂收服得死心塌地。

箱子里还有一些剪报,有一张特意用透明胶带严严实实帖得像照片一样硬实,时间是1991年11月6日,标题是全国数学大赛区域得奖选手名单。两个人的名字上下排列着,李砚堂还在陆鸿昌前面。

陆鸿昌对此毫无印象,他找到了一张小学毕业前两个人的合影,校服穿得吊儿郎当,却勾肩搭背笑得分外灿烂。

他珍惜的看了又看,恳求道:“这张送给我。”

“老照片容易返潮。”李砚堂大方的递了过去。

“我拿去覆膜。”陆鸿昌小心翼翼把照片夹进钱包,继续在箱子里找宝贝。

果真如李举一所说,箱子里几乎全部都是同他相关的东西。考卷、文具、球衣……如果谁捡到这箱子,大约会搞错真正的主人。

李砚堂拿起了一本1996年3月刊的《少年文艺》,翻到了其中一页,掉出许多上课时传的小纸条。陆鸿昌一张一张拿起来看,却拼接不完整的事情经过,想问,抬头见李砚堂捧着杂志看得出神。杂志那一页刊登了韩国作家黄顺元的《骤雨》,讲的是一段忧伤的少年人隐秘的爱情故事,女孩到最后病逝,下葬时要求穿着沾染了男孩气息的衣服。

那个时候的他们应该正在备考。高考在即,陆家考虑送陆鸿昌出国,前程诸多可能的陆鸿昌意气风发,早已无心关注同他日渐疏远的李砚堂。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带给李砚堂太多苦涩,除了埋头读书,他不知道该怎样排解这巨大的痛苦。

过去这么多年了,往事已逝,他却仍然叫这书里的故事感动得红了眼眶。

陆鸿昌有些慌,连忙放下东西把他搂进怀里:“怎么了这是?”

李砚堂问:“没有举一,我们会在一起吗?”

陆鸿昌笃定的说:“会!”

李砚堂不作声了。

陆鸿昌心里何尝不是有失而复得的惊险感受。他有感激有庆幸,也丝毫不埋怨爱人的怯弱与逃避,元本便是他自己愚蠢,白白使彼此错过这些年。

箱子里最新的一件东西,是大学时代陆鸿昌寄到家里来的信。李砚堂没有回信,但这封信明显被翻看过许多次,纸张都起了毛边。他原以为两个人已经缘尽,自己也已死心,却没料到这感情竟会一再发酵,最终冲破理智使他做出背德忘善惊世骇俗的荒唐事来。

爱入绝境,有没有举一大约也不是最关键的事了。

将拆迁协议复制后,李砚堂独自去了一趟父母那里,房子尽管已经转到他名下,但老房子承载了一家人的往昔回忆,他觉得有必要同他们商议。

怎样都是同甘共苦的家人,是自己一点一点养大的孩子,老人没有将他拒之门外。李砚堂没有提及陆鸿昌一个字,连李举一也没有提起。在这个三口之家,他们都是突兀的外人。

临走时李父依然还是那四个字:好自为之。

李砚堂十分坦然,他想,余生他再不会让他们担心了。

2020/02/1120:14 URL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