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温暖肥胖的大手罩上他额头,严飒昏沉沉地半睁着眼。
「嬷嬷,他怎么了?」殷晨曦凑近瞧了眼严飒发白的脸。
「六少说,他让人打伤的口子一直没上药,该是发炎了,恐怕夜里会发烧,老早把药备下给我。」吴嫂担忧地瞅着严飒,别过头,瞪向殷晨曦,「你傻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扶进庙里。」
殷晨曦唤来几个兄弟,七手八脚的把严飒抬进庙中。
人影交错在眼前,严飒恍恍惚惚地、似真似假地听着耳边的对话,依稀又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们下了学堂围住他,七手八脚地押着他往地上扭。
「小杂种啊,你爹爹是谁呢?来,哥哥帮你涂粉,哥哥替你染黑发!」
他挣扎,他大骂,他们往他发上抹油,在他粗糙的脸上涂粉,撕破了他的粗布麻衣,他们笑,「大家快看,好个杂种!」
严飒好冷,冷得直打哆嗦,冷得眼泪都在眼眶里结成冰。
「来,张口,喝药。」吴嫂哄着他,硬是撬开他紧咬的牙,将药汁灌下去,「把药喝下去就不冷了。」
吴嫂叹气,「可怜的孩子。」
严飒记得,他跪在地上求苏夫子时,苏夫子也叹气。苏夫子说:「我不能教你识字,村里的乡公长老不许,孩子你原谅我,我还得为萱儿着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苏夫子呻吟地喊着,病入膏肓,严飒深夜里顶着霜寒跑遍整个城镇,却无人愿意延医诊治。
「这是报应啊!」村民说:「谁让你收留了那个杂种!」
「好热……」严飒无意识地呓语,眼前一下子冒出严府里那些嘲讽戏谑的嘴脸,一下子又是村民的咒骂,他烧得稀里糊涂,烧得五官五觉都融化了般。
在严府时,他连柴房都没得睡,只能窝在灶角。冬天还好,顶多就是冻得发冷,夏天时才难过,闷热的厨房五味杂陈,恶臭腐朽的,苍蝇飞蚊扑在他脸上,像是要吸他的血般,像是要将他扑进泥地里,随着鱼骨渣滓一起腐烂。
他恐惧,他害怕自己就这么分解熟烂。他努力的伸出手,却总是什么都抓不住,他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但这次
他却捉住了一只沁凉柔润的手。
是谁?是谁缓慢地将他往上拉?熟悉却又陌生的淡淡香味,盈满他鼻腔。
是香味,他痛恨的香味!
但这香味,却又好像没这么痛恨。
是谁呢?是谁?
他想紧紧抓牢,他真想「拥有」。严飒只能这么自我安慰着,却又感到极度的痛楚,就像大过年时窝在严府厨房里,那蒸笼里头传来阵阵的糯米糕香味,他饿极了,他想要尝一口,一口就好,但厨房里的姨娘却一脚踢倒他,一口一声地骂着:「呸!你也配!你也配!」
严飒感觉悲哀,他能抓牢吗?他抓得牢吗?他能拥有吗?他配吗?
天际还是濛濛的浑沌未明,远处鸡啼一声响过一声。
破庙中,吴嫂与苏萱睡在唯一的内进小房内,男孩们则排排睡在庙堂厅里。
穆停尘提着衣摆,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越过睡得直打呼噜的殷晨曦、呈大字型一脚搁在殷晨曦胸口的叶向阳,再跨过缩成小老鼠样睡得香甜的顾旭黎,以及磨牙的石潜光与说梦话的吴小虎。
然后,便是睡在最内侧的严飒。
蹲在他身侧,穆停尘拈着一块白色巾帕,轻轻拭去严飒满头的汗。
严飒睡得直挺挺的,就连在病中也是一副倔强的样子,紧咬着牙根,眉间硬拧,像是受了伤的野兽般。
他衣衫褴褛,即使裹了被,似乎也难以御寒。穆停尘脱下了外袍,罩在严飒那身破烂的衣服上,再帮他掖紧了被子。
忽地,轻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