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让我睡吧。」穆停尘阖上眼,拉高薄被,掩住一身。

妇人仍手执带着温润水温的布巾,擦拭他苍白的脸,脚边搁了一只木盆盛着浅水,盆底有陈旧的缝,水滴从腐朽的门槛一路蜿蜒到榻下。

「下雨了吗?」

眼仍闭着,浑身疏懒,却怎样也无法入睡,方才朦胧的一瞥,看见被火烟熏过的窗棂一片沃湿,将早就破损不堪的窗纸糊成可怕的灰。

「是降雪。」妇人说。她走到窗边,想要关紧门窗,才想起窗栓早让那场大火烧烂,风雪不断从缝细中透进没有炕火的冷房。

下雪了,这个冬季的第一场初雪。

仿佛又见黑暗中,点点小雪飘落在幽绿的萤火中,无声无息地……穆停尘蓦然睁开眼,有些怔忡,撑起身,一手握着帐帷一手抵住床沿,挣扎着想下床。

脚沾地,他扶着被火舌吞黑的雕花床柱,意识朦胧,才走几步便虚软的支不住身,整个人砰地摔倒。

「六弟!」妇人连忙扶起他。

穆停尘喘了声。

这一摔,摔醒了他。痛,身体深处尖锐的疼痛。他收紧了十指,指尖都掐进肉里,止住了脱口而出的痛喊。

他倚着妇人,连躺回床上都无法,只得歪歪斜斜地倒坐入最靠近的一张酸枝椅。

「不碍事。」穆停尘仿佛不觉痛出的冷汗涔涔湿透单衣,挥手一笑,「我喝多了,躺躺就好。」

手方一挥,宽袖松落,露出腕上一截深深青紫,乌的几乎出血。

「我去给你煮点解酒茶。」妇人不忍再看,匆匆道。

穆停尘拉住了她,微微地笑,「大嫂,昨日我见着伯麟。」

妇人陡的一凛。穆伯麟,她的长子,被留在深宫中当小皇帝的伴读,一留十二年,她日思夜想的心头肉。

「他……他看起来怎样?」妇人声音颤抖。

「很好,身体康健,就是话少了点。」穆停尘唇角轻扬,「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和我这般的人,也没什么好话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