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被捧在手心中的他,就算再体解世情,也不过是尚未弱冠的少年,顿时孩子心性,脾气火窜似的上心。
「我不管你,你也别来管我!」穆停尘撇下严飒,迳自往溪畔走去,一边走一边吼着。
「我不用你替我穿鞋!」穆停尘胡乱地把鞋扒下踢开。
「也不用你替我整衣!」接着他用力扯开前襟,奈何衣扣结的太牢,他拉扯的手指都挣红了,还不能扯开。
穆停尘又气又急,刹时红了眼。
一只手从他身后穿出握住他泛红的手,穆停尘喉头一哽,严飒另一手揽住他腰,将他从泥地上腾空抱起。
「为何你偏要来招惹我?」在他身后,严飒低沉沙哑的嗓音贴在他耳壳边,「一医一药,一衣一饭,你该当我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一脚将我踢出去。」
是谁招惹了谁?如果初见面时,他没有一把按倒自己、露出那深幽的绿眸,没有病时显出孤傲下的脆弱,没有像一方奇俊酷石吸引住自己。
穆停尘感觉心底五味杂陈,说不出那混乱的感觉从没有的。他对严飒奇异的执着所为何来?
「不想我招惹你,你又抱着我做什么?」穆停尘低低地问,却也没有挣开他。
「地上很脏,你没穿鞋。」
「管我穿不穿鞋,你不是讨厌我的吗?」穆停尘垂眸,看着自己沾上泥巴、腾空的的脚指。
「我没有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一直要走,还说那种伤人的话?」
「我不想欠你。」
穆停尘倏地回头,见到那双幽绿压抑的眸,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一无所有,我甚至不识字。」像是从牙缝中逼出声音,严飒握在他手上的五指,紧的让穆停尘觉得疼。
「我不在乎。」穆停尘直觉地轻声脱口而出。
「因为不是你。」严飒冷笑。
穆停尘直率的反驳,「有差别吗?谁不是一无所有。我剥光了衣服、赤条条跟你站在一起,与你又有什么不同?一样一无所有。」
严飒不回嘴,兀自冷颜别过头。
「你老是只让我看你的脑杓,不让我看你美丽的眼睛。」穆停尘很轻地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晴空如洗。
「现在不过是一时,英雄不怕出身低,你又何必为了这些枝节庸人自扰。」
严飒不回话,默默抱着他往回走,再次将他放下在那一地的干净芦苇上。穆停尘却不松手,牢牢地缠靠在他臂膀。
「严飒,我想教你识字。」
那双澄净如水的黑眸,不曾见识过人世最深最沉的苦痛,孩子气般的执着让严飒感觉疼痛,却也让他深陷无法动弹。
「留下来,让我教你识字吧。」穆停尘紧紧握住他的手,「好吗?」
以地为纸,以柴为笔,穆停尘从最简单的《三字经》开始背诵,一边念着一边写下,写完一遍便把字迹抹去,让严飒默给他看。
消失一个月以后,穆停尘再次天天到破庙报到,只是每天清晨他得先赶到山中,教严飒读书一个时辰,然后等严飒午后忙歇,再来一回,直到傍晚。
其间,当然就是窝在破庙里,与那五个小鬼插科打诨。
「小六哥,你最近这么闲哪,天天来!」
「天天来不好吗?」
「小六哥的爹娘都不拘束你吗?」
「我娘早死了,我爹出远门啦!」
「那小六哥,你前一个月是在忙啥?怎么都不过来啊?」
穆停尘笑而不答。
严飒从不问他这些,仿佛要把书整本整本啃下去一般,严飒求知若渴,穆停尘写下的诗词他只消看过一次,便可一字不漏的默出,令穆停尘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