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吐蕃狐狸生得啊……黄褐杂毛,大脸盘子死鱼眼,如今与太子殿下的猫狗同养,还总爱嘶哑地“哇哇”叫,一张嘴,把狗都吓一跳。
真是呕哑嘲哳难为听啊!
梦碎了,一点儿也没有大宋寿光山野里的红狐狸好看。
孟庆元头一回在端本宫附近的外游廊偶然见到由内侍牵着出来散步的大脸狐狸时,心里便冒出了个荒诞的想头:若是话本子里吸书生阳气的狐狸精都生得是这副模样,只怕便不会有狐媚子一词了。
外头响起了梆子声,眼看天要黑了,孟庆元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赶跑,起身抻了个懒腰,数了数长长的条案上堆积如山的账册、呈文,很是沮丧地叹了口气,今儿又得留在宫里赶工了。
学士院不仅要负责起草召令、谕旨和册文还要兼修国史、参与殿试命题等等,事务多又杂乱,今年正好要重修《唐书》,大半翰林学士都调派出去忙活这件事去了。日常的琐碎文书便都落在了孟庆元之流的“差遣”小官吏身上,故而,这段时日他便没有在正经的时辰下过值。
起身倒了壶水来喝,便听雕花隔窗外传来小童哒哒跑动的声音,没一会儿便有个小圆脑袋从门槛处探了进来,稚嫩的声音:“孟三叔!你还在这儿呢,我与阿爹可要先回家咯!”
孟庆元闻声一扭头,门框后头便探出半张笑眯眯、白嫩胖乎的小脸,穿得小小的葱绿襦裙,扎得两个圆溜溜的小揪。
“是舒和啊!今儿又是你陪你阿爹来坐班?”孟庆元忙走过去,弯腰摸摸她的头,又往后头张望了一眼,谢祁就站在两步远的另一间文书房门口,他正谦和有礼地躬身作揖,与主官告辞。
孟庆元松了口气,虽说宫里不会丢孩子,但他还是蹲下来告诉舒和:“下回可别乱跑,可晓得?”
谢祁的娘子与官家很是相熟,她家孩子年岁尚小,没什么男女大防需要顾忌,是得了谕旨允许在皇城大内中来往的。衙署里侍奉的小内侍各个都认得她,还常会陪她玩耍。
舒和也才三岁多,但已很机灵,最好学大人说话。听了孟庆元的话,当即便老气横秋地道:“我自是知晓轻重,只是过来与三叔你打个招呼罢了。孟三叔,你还不下值么?天很晚了呢!”
声音脆嫩嫩的,像春日破土而出的小笋。
“还有文书没写完,如何走得?咦,你爹竟已写完了不成?”孟庆元提到繁杂的公务便头疼想叹气。谢祁与他、尚岸、宁奕是多年同窗也是同榜同年,尚岸外放江南,宁奕原也是外放,但他没当两日官便受不了官场那乌烟瘴气、论资排辈的风气,潇洒挂冠而去,如今正周游天下、发誓要吃遍天下美食。
去年来信说竟到了京东路,现也不知怎样了。
唯有他与谢祁最有缘分,一齐分到学士院为官,也算有个照应。但谢祁比他聪明多了,字又写得好,写起文书来胸有成竹、一气呵成,是从不必如他一般在衙署里点灯熬油的。
果然,舒和仰着小下巴,骄傲地说:
“我爹早写完啦,还帮其他叔叔们抄写呢,如今都抄完了。”
孟庆元顿时郁卒。
桂州大疫的消息其实十多日前便已传到了官家御案,只是如今才散到百姓耳中。官家接连下旨派遣太医局的几十名御医赴岭南道,又罢冬日宫中节庆宴饮,拨内藏库银钱赐药往桂州。这些谕旨前些日子便已如雪片般飞到学士院,他日日抄写急召分发各州府,连着在值房里住了十余日没归家了。
今日要抄写的文书也极多,官家要向各地民间募集擅长伤寒瘟疫的医者,重金召其入岭南救民,还要求桂州各地僧院道观设立病坊、居养院隔离病患,道医不分家,许多道长都通晓岐黄之术,正好能兼具治疗与收容。
这是系千万性命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