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过分的虚弱剥夺了思考的气力,蔺负青疲惫地闭上眼侧过脸去,那是一个拒绝的姿态。

方知渊叹息,师哥已经这个样子,他实在干不出强行给人灌药之举。只好将药碗往旁放下,低声哄道:“好好,不喝就先不喝了……”

待会儿人昏睡过去他再喂就是了。

可蔺负青却反而睁开了眼,眼神茫然地四下游移,身子也惶然紧绷

他隐约察觉到环境的异样了,却无法断定是好是坏。

方知渊从来没有见过师哥这么脆弱无助的神态,霎时心里痛如刀割。

清寒夜色里,他不停跟他说着话,抚摸他每一寸尚算完好的皮肤,告诉他此处已非炼狱……

可是很快,蔺负青又力竭昏了过去。

这一次昏迷,就是长达半月未醒。

……

窗外落雪更紧了些,荒凉的小镇上,三两行人匆匆而过。几只黑鸦盘旋,扑棱棱落在枯枝上。

方知渊忽然从回忆中惊醒,想到下雪了天要变冷。蔺负青如今这个身子,万万受不得寒的。

他连忙又将那些心思甩在脑后,掐指运起灵流,封住自窗缝门框里灌进来的寒意。

也就是此刻,他听见窸窣轻响从身后的床上传来。

方知渊猝然回头。

他在蔺负青眼底看见了自己。

仙首黑袍黑杉站在旧木窗畔,怔怔地在落雪中转过身来,好一卷肃穆的宣纸墨画。

床上,蔺负青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并且侧过了身来。

他半张苍白的脸陷在枕头里,吃力地半睁着凤眸,也不说话,目光分明落在方知渊身上。

“……”

方知渊被他看得心颤,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半跪在床前,“师、师哥……”

他无措又小心地低头与病人视线齐平,嗓音打颤,“是……是我,你看看我,还认得我么。”

说着,掌心隔着被子轻轻落在蔺负青的手臂上,试探性地收紧一点点……

后者眼睫蓦地一抖。

方知渊顿时脸色煞白,他仓皇后退三步,“我不碰你!我什么都不做!你不认得我也罢,可千万别乱动,别动……”

蔺负青怔怔望着他,忽而露出一丝复杂神色,似急切又似痛楚。

努力将唇瓣动了动,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嘶嗬气音,“……!”

是你。

果真是你。

我的小祸星……你怎么这样傻。你乃救世仙首,我是祸世魔君,我哪里值得你抛下一切来舍命相陪……

方知渊手足无措:“什么?你要什么?慢慢说,你说给我……”

蔺负青急促地吸气,挣扎着向方知渊伸手。

眸光悲哀闪动,他……他说不出……

曾经那些天外神逼他屈服求饶,他不肯,死咬着一声不吭。十八天下来,竟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此时此刻面对故人,竟连想叫一声“知渊”都难以出口。

方知渊却更着急,一把握住蔺负青的指尖,给他塞回暖被里去,连多沾片刻都不敢。

“师哥,你听我说……你已经不在那儿了,今后再不会有人能伤你。”

他话说得语无伦次,“你看看我的眼睛,嗯?不是金色的罢。我不是天外神,你别怕我,你看我什么都不干……”

蔺负青闭上了眼,他无声地缩回枕被里,眼尾却蓦然滑落一滴清泪。

太愚蠢了……

方知渊,你怎就糊涂至此!

权柄、清名、仙途、下属知交乃至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你这一来,可真的是什么都……什么都没有了啊。

而能够救下的,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