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负青逆流而上。

仙剑光芒清明如月华,带他掠过大地上的悲呼与烟尘,掠过行将倾塌的八十一灵塔,掠过灵塔结出的防御法阵。

三千风云被他抛在身后。

蔺负青白衣雪剑,孤身直上苍穹。

越往上,身周的寒意越盛,四处都是滚腾的黑暗。溢出的阴气在飞溅,空气中仿佛拉满了亿万条冰冷细丝,勒疼了每一寸皮肤。

蔺负青忍痛来到裂缝之前,与那庞然大物面对面。他陡然红了眼眶,喘息着,心内冒起一股怒气。

终究是不愿认输的。

蔺负青并指掐诀。剑芒大盛,图南亮起霜雪明光,浩荡而粲然。

它冲向阴气巨流时,如一尾不回头的彗星。

彗星流入了宇宙尽头的黑暗。

凡俗界的某洲某城,某家土屋内,有飞蛾投向烛台的火焰。

屋内孩童眨巴着眼睛,手指着天:“阿娘阿娘,天刚亮呢,怎么这就又黑啦?”

……

咔嚓!!

从来无坚不摧的图南剑上,绽出一道裂纹。

蔺负青唇角溢血,剧痛从心脏蔓延到肺腑。

他听见两种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以相近的频率传来。远些的,是图南在碎;近在咫尺的,是他御剑的双手的手骨在碎。

肉和筋扭曲了,和碎骨搅在一起。

血和汗沿着雪白的腕子和手臂往下淌,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一滴滴乱洒,白袍如雪上落满红梅。

一种铺天盖地的痛苦无力之感席卷了全身,蔺负青吃力地眨着眼,他明明没有流泪,眼前图南的模样却还是渐渐模糊了。

……大约半年前,从虚云来了信。

他在一个日头暖和到催人犯困的下午,将信笺展开。

信纸是白宣纸,染了莲香和草木香,尹尝辛龙飞凤舞的字铺在上面。

方知渊破境元婴了。

若是以前的知渊,怕不是又会执着地追问师哥的境界如何,跃跃欲试地提刀来跟他干架。

他赢了小祸星七年,现在终于赢不过了。

三年前他废了全数修为,之后虽一直坚持治疗经脉与丹田的损伤,却始终未能重新筑基。

如今的蔺负青修为不过引气九层,连驾驭图南都困难。曾经杀星摘月的豪胆,现在看来只是笑话而已。

而他的虚云……

他那白莲摇曳的潭湖,亲手装点的小洞府……他的师父和师弟妹们,他捡回来的外门的小孩儿们……

都再也见不到了。

赴死之念,早在蔺负青看到灾难无法挽回的那一刻就在心里存着了。

只有他死了,才能彻底掩埋当年的真相,将方知渊从厄命中解放出来。

原来三年前,他陪知渊乘上粟舟飞往六华洲的那个再寻常不过的秋季上午,那便是永久的诀别了。

早知如此,他至少该再好好儿的多看两眼他的虚云的。

一声清脆的声响,几欲刺穿耳膜。

图南剑终于彻底迸裂破碎,雪亮的碎片自蔺负青身边落下。阴气化作决堤的洪水自头顶扑来,转眼间吞没了最后一丝光亮。

蔺负青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怔了一下,很快明悟,然后悲哀地在唇角浮起笑意。

电光石火之际,蔺负青微弱地喘了一口气。他并指轻点自己心口,用最后一点灵气,掐了个最低阶的障眼法。

谁说天意难移,谁说命途注定。

姬纳,姬圣子,你若是在天有灵,就给我睁开眼好好儿看看

蔺负青的身形扭曲着变幻了,染血的白袍消失,他化成俊美冷锐的黑衫少年,眼神空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