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恒二十五载的人生,头一次产生心头悸动不已的感觉,而对象是一个青年男性。

温柔的、美丽的、善良的青年,谈吐不凡,秀外慧中。

这样的人物,石人见了会动心,铁人见了也相爱。

除了性别不一致,辛禾雪的出现,填补了周山恒对于未来妻子的空白想象。

前朝男风盛行,因此男子相恋在大澄也绝不稀奇,但说到同男子成家,仍旧是惊世骇俗的程度。

周山恒第一次想到,如果能和辛禾雪往后共同生活,那大约会是今生最幸运的事情。

因此,在惠福寺两人相通心意,共挂红线绳的时候,周山恒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他会一直对辛禾雪好。

周山恒如此笃定着。

然而好景不久,仿佛转瞬的一眨眼,周山恒就再没有见到过辛禾雪。

他奔去城中的客栈一家家找寻,找过了各个街巷的邸舍,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找寻,最终还是杳无音讯,辛禾雪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从未踏足过江州,从未出现过在他的生活中。

周山恒那时候才意识到,除却青年主动告知的名姓,他竟然对其他有关于对方信息一无所知。

他不乏期盼地猜想,辛禾雪或许是收到家书,家中有急事,因为脚程赶,不能够同他道别一声,实际上已经返程归京了。

京城辛氏……

这就像是钓在周山恒面前的萝卜,他抓着这个关键,九月放了桂榜之后就收拾行囊提前上京了。

没想到,在不周山一带等待他的,却是炼狱一般阶下囚的境况。

说到底,终归是他太弱了,若非如此,也不会连累辛禾雪至此。

周山恒掌心当中的红线攥得太紧,简直要化作血管,印进掌纹里。

他忽而想到了今夏途径江州,过路时向周家取水喝的高僧

渡之。

光影重重,忽明忽灭。

周山恒握紧了栏杆,他的双目尚未痊愈,灰白色的瞳孔依稀能够看清来者的身形,欣喜又担忧地问:“禾雪?你还好吗?”

辛禾雪缓缓上前,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周山恒的问题,而是沉默着将水牢的钥匙插入锁孔。

他从恨真身上取下来的钥匙,当然一串不只仅仅水牢的一把,足足有三把,借着墙壁上的烛火,辛禾雪将锁孔和钥匙形状成功匹配。

“啪嗒”的一声,铁锁开了,再沉沉地砸进潮润的地面。

水牢没有四面开窗,空气流通全凭着大门的入口以及一扇高高的天窗。

辛禾雪在湿润的环境里,压低声音地轻轻咳嗽了两声。

周山恒紧张地问:“你生病了吗?”

辛禾雪摇首:“我无碍。”

他踏足水牢之内,登云履踩到了湿漉漉草垛,分不清是水汽潮湿的,还是血液浸湿的,没有管环境的恶劣,辛禾雪同样用钥匙解开了周山恒身上束缚手脚的锁链。

一个竹笈被塞进周山恒怀中。

辛禾雪淡声道:“你的东西。”

周山恒的听觉敏锐,又见到眼前光影移动,他下意识跟着向前几步。

两人走出单间的监牢。

周山恒:“你要走了吗?”

辛禾雪顿住步伐,放轻声音,“子越哥哥,我以为你知道,我是妖。”

他悠悠转过身,保持着和周山恒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个距离正好能让他仔细观察到周山恒的神情变换,同时又因为周山恒眼睛未恢复,不会让对方觉察到自己的异样。

他就站在那儿,晦暗的角落里。

水牢大门外的日光照进来,碎金一般铺满了两人中间的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