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此番先如民间婚嫁一般在裹城办此婚礼,封后大典留待回京以后再办,但高贵公公依旧欢欣鼓舞。
他等这一天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自从皇帝八岁起,他就随侍左右,暗地里不怕讲句杀头的话,他虽是宫侍,却也算是皇帝的半个爹,含辛茹苦,长伴左右。
终于让他等到了他成亲的这一天。
当日,闻听皇帝让他操办婚嫁一事,高贵公公面上虽不动声色,可背地里就找了个无人处偷偷抹了热泪。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裹城的婚礼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
裹城宅院之中早已挂满了红灯笼,瓦檐屋角处皆悬层层叠叠的三盏灯笼。
虽无宾客,院中陈设一应俱全,菜肴按照旧例齐备。
一大早,他就出门亲自去取吉服。
朱红吉服上并无龙纹凤样,可暗纹却是连珠纹,百子石榴。
顾仪起床后,榻上已不见了萧衍,她被数个婢女引着沐浴,梳洗,上妆,换装。
半日之间,院中来来往往许多人,对她说了许多吉祥话。
等到金丝络红盖头真正盖在她头上之时,已近黄昏。
顾仪被喜娘拉着迈步出了房门,行到宅院之中,正对花厅一处。
一阵微风忽气,险些吹飞了她的红盖头。她伸手轻按住后,便听身前传来笑声,她垂头去看,朱红袍角停在了她身前,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从喜娘手中接过了她的手。
掌心相合,牵引着她进了花厅。
顾仪心跳如鼓,站定之后,方听高贵公公唱声道:“一拜天地。”
萧衍拉着她转过一圈,朝门外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不动,又是一拜。
“夫妻对拜。”
顾仪转了个身,躬身一揖。
四周静了静。
萧衍的声音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顾仪却想,寻常人不都是说下一句么。
她沉吟一瞬,像对对联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萧衍仿佛又笑了一声。
高贵公公此时才唱:“送入洞房。”
二人回了厢房,坐到了床榻上的鸳鸯戏水红丝被上。
人声渐低,顾仪只听门声一响,一室寂静了下来。
人好像都走光了。
她透过盖头的缝隙去看身旁的人,看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却再无动作。
她手心莫名出了一层细汗,眼前忽地一亮,萧衍的面目近在咫尺,一袭红衣,两道剑眉,满身英气。
萧衍也在打量顾仪,见她脸颊绯红,杏目荡漾水波,眉睫弯弯,如天边弦月。
彼此对望,相顾无言。
桌上红烛突然爆出两声噼啪轻响。
顾仪回过神来,忙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萧衍答道:“戌时过半了。”
还有两个时辰,就是过了十月十五!
顾仪面露欣喜,扫了一眼桌上准备的点心和菜肴。
萧衍斟酌道:“不若先不吃,对饮即可。”
有道理!
顾仪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桌前,萧衍提起两盏斟满酒的羽觞银杯,递了一盏给顾仪。
“夫人。”
“夫君。”
两盏羽觞轻轻相碰,声若银铃。
萧衍饮下杯中麦酒,顾仪一看,也仰头一饮而尽。
丹鞑麦酒,入喉果然辛辣。
顾仪辣得皱眉,只见萧衍面目愈近,笑道:“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若是枯坐,岂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