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很真实,他反复回到相似的场景。
和往常一样,他站在高端大气的礼堂中央讲话,一抬头,方才气息威严的台下,突然成了一片血淋淋的活死人。
西装革履破落染血,身上不同位置受着伤,四肢和脖子摆成不自然的角度,仰躺在奢华的座椅上,在敞亮的光线下,面容麻木苍白,目光灼灼盯着他。
赵青梁立在这些活死人对立面,手心湿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略略颤抖。
但还是鼓起勇气,将剩下的演讲稿念完。
演讲结束,赵青梁硬着头皮抬头,就见那些活死人僵硬地举起双手,淅淅沥沥,机械地动作浮夸地一下一下拍击双手。
一股尸臭味扑鼻而来。
“啪唧”。
不知哪位鼓掌力度过大,一只腐烂的手连带着胳膊在空中飞了一圈掉到地上。
赵青梁立在原地,刚做一个躲闪的动作,就见所有活死人身体不动,脑袋齐刷刷像转螺丝钉一样旋转,正面朝向他,甚至有的人脑袋转到背后,然后咔嚓一下掉到地上,咕噜噜滚到赵青梁脚下……
其他在座的活死人骚动起来,不知是在笑还是在焦躁。
赵青梁咽了一口唾沫,想后退,但又不敢动,生怕其他活死人移动过来。
他低头,注意到,这位脑袋留长发,是个女的。
而脸已经腐烂,只剩头骨和零星的头皮。
根本认不出来原本模样了。
但是,不知怎的,赵青梁的心脏砰砰猛跳,浑身汗毛竖起,仿佛,在某个潜意识角落,他知道这是谁。
“阿梁,我好爱你,我好爱你啊。”腐烂的头颅突然张口说话,嘴唇已经不见了,只看到舌头软骨一动一动。
声音并不贴脸,反而生气十足,娇嫩细腻,带着哭腔,仿佛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正抱着他轻喃。
熟悉的声音,穿越时空走廊回到他身边,赵青梁浑身触电般,血液凝固,头晕目眩,胸腔里的气息无法逃离。
是她,是她。
赵青梁觉得他的世界崩塌了。
应景的,礼堂的墙壁突然从四面八方向内收缩,挤压他,挤压那头颅,他喘不上气。
直到那头颅被挤压到他身上,和他严丝合缝,而墙壁收缩成一个纸箱的大小,整好容纳圈缩成一团的赵青梁。
赵青梁终于失去所有节制。
他抱住那颗头,紧紧的,失声痛哭。
芮,他的芮。
“阿梁,我好冷,下雨了吗?”
“宝宝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
那声音无辜又调皮,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骷髅。
赵青梁嗓子梗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抱着她在怀,在这个没人的地方。
只有他和她。
他放肆地嚎啕。
……
赵青梁起床后心不在焉,没有吃多少饭,也不说话。
管家许叔也不敢触龙鳞,看没什么事就自己退下了。
只是……这外面气温低,大先生穿这么单薄,这是要去后花园?
……
赵青梁睡衣都没换,拿了把园丁铲,穿上雨靴,神情恍惚地去了那个地方。
30年来,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害怕鬼神报应,他不敢踏足这里。
只是让人种上了各式各样的花,蓝色牵牛,白色月季,迎春、冬梅……
一年四季,这里都有花儿盛放。
现在,正是月季盛开。
赵青梁无心欣赏鲜花,目光灼灼扫到某个地点。
然后咔嚓,一铲下去,辣手摧花,一片月季应声倒地,根部土壤被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