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姯将水袖往上捞起,露出白色亵衣口,手腕轻撇,在宣纸上仔仔细细誊写,她的字并不秀气,都说字如其人,比不上大家之才,但也是颇有飘逸。
君子不器。
苏玉珩黑眸渐深,望着宣纸上四字面色沉重。
摇姯将毛笔搭在砚台上,望着开始还和言细语的魔尊,在心里反复猜想他的心思。
“君子两字,于我,不配。”他将宣纸折叠,放在右手边废纸处,言语凄凄带些着伤感。
“谁说你不配!”摇姯不服气。
“全天下无人不在心里唤我一声魔头,哪怕年幼时未习武,我的诗作已经名满天下,仍然是没有人称过我是君子。”苏玉珩未看她,直盯着毛笔顶端还在摇晃的红穗。
摇姯想起十几岁正当少年的苏玉珩,意气奋发仿佛通晓天下,凡事举胜,儒雅贵气,被赐名为文卿公子垂得千万少女芳心。
现今只和魔头挂钩的他,却再也不愿提当年事。
小时她还爱嘲笑苏玉珩书生气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百无一用是书生,那时怎么会想到,现如今他剑不得离身,执笔必是腥风血雨,早年天真纯良的贵公子成了百姓口中谈风色变的大魔尊。
摇姯看他一脸落寞,她轻声:“我看书里说,君子之道者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苏玉珩笑:“你还知道这个。”
她仰头:“十五岁便通晓天下的文卿公子,定然是知者不惑。二十五岁即将练成琰鸣决第十层的大魔尊,定然是勇者不惧。”
“至于仁者不忧,”她紧紧咬唇:“我曾经听闻清风派掌门贩卖私盐藏匿食粮,发灾难财,但去年内陆饥荒严重,清风派开仓济世。谁还敢说你不仁。”
苏玉珩眼里闪过笑意,他将摇姯搂紧在怀里。
“纵使如此,但我确实已是杀人不眨眼,满身血腥。”他面上落寞而寂寥。
摇姯从他怀里钻出来:“治国齐天下本就靠杀戮,在其位司其职,你作为武林至尊,担天下不仁之仁为真仁。”
他眉头舒展,笑意进了眼底:“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好的。”
“那当然,”摇姯直勾勾望着他,“魔教正派,不是由武功的类型来决定,而是由人性决定。”
其实从当年清风派将老魔尊杀了之后,苏玉珩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阴影之中,不是仇恨,是自卑。
和他接触多年的摇姯怎么会感受不出来,小时他听人说他是魔头,苏玉珩还会据理力争,不习武,善行乐,文采名满天下来纠正别人对他的看法。
如今他听到魔字都会拉下脸,但他不解释不抗争,默默接受了这个称号,会蹙眉良久,甚至食不下咽。
他曾经在自卑和自傲中交替,现今只有自卑陪伴他,来自对与生俱来的魔性的自卑。
所以他人对他的害怕和求饶,反而更容易激起他的杀意。
她吸了吸鼻子,强行将眼泪憋回去:“抛开这个不提,你孩提时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为知者。凡事从不退缩,不用阴招损招,可谓勇者。君子三类你就占了两,你不为君子,那是全天下人眼瞎。”
他见摇姯眼眶渐红,也不敢再与她争辩,只能不住地叹气,将她拉扯进怀里:“好,整个天下都你说的算。”
她忆起苏玉珩小时最讨厌习武之人喊打喊杀,高傲不可一世。
平时与他辩驳从说不过他,只得在手脚上占他便宜。
如今手脚上是无人敢动他分毫,但他恰恰成为他自己最讨厌那类人,不再与人讲理,能用剑就不动口,哪能不落寞不叹气。
“我不许你如此妄自菲薄。”她将头埋进他怀里,闷头轻说,“你承不承认自己是君子。”
“摇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