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年为霍光交浅言深的举止惊诧非常,良久才找回说话的能力:“……侍中所说的第二件,延年当可一试,第一件……霍侍中,让延年一介布衣去查一位列侯……”
因为天子之前有诏,得太子者侯。九月,围捕太子的新安令史李寿封??侯,军卒张富昌封题侯。
“杜君不敢?”霍光微微挑眉,唇角啜了一抹复杂的笑容,却让杜延年立时熄了拒绝的念头。
“不知侍中要查什么?”杜延年的直觉告诉自己,此时拒绝便意味着某种敌对……
霍光轻扣凭几,慢条斯里地道:“查一查,他和什么人有来往,有没有做什么不合律令的事情……诸如此类……”
杜延年不寒而颤,却已无法拒绝。
――霍光将话说到这份上,他若是拒绝,霍光岂会留后患?
杜延年苦笑,想起张安世曾说过,冠军侯的亲卫部曲还有不少都留在霍家。
“既然侍中信得过延年,延年定当全力以赴。”
征和三年的春天,接受祭祠的上天并没有赐惠大汉君臣,冬季刚劫掠过边境的匈奴再次来袭,这次,匈奴人入五原、酒泉,两地都尉战死。
已经习惯了以牙还牙的天子在行幸安定与北地两处边塞后,三月,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将七万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将二万人出西河,重合侯马通将四万骑出酒泉,击匈奴。
夏,五月,天子回到建章宫,颁诏大赦天下。
霍光宿卫宫中,没有与杜延年联系,但是,杜延年通过张安世给霍光送了一份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的帛书。
霍光看后,将帛书双递给张安世。
内容不长,张安世却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对霍光道:“是杜幼公的字迹。”
“子孺对此事如何看?”霍光却笑着问了另一个问题。
张安世眨眨眼,看向庐舍中的另外一人:“金侍中如何看?”
金日??没有抬头,依旧看着书简,淡淡地问道:“何事?”
霍光起身将帛书置于他书案一角的灯盏上,看着火焰点着丝帛,才慢慢将之放到一旁的笔洗内,同时低声回答金日??:“贰师将军出征,丞相及诸官吏为之祖道(注2),一直送至渭桥。贰师对丞相言:‘愿君侯早请昌邑王为太子;如立为帝,君侯长何忧乎!’丞相已应诺。”
宫盏似乎晃了一下,霍光与张安世都没有看清金日??闻言后那一瞬间的神色,但是,他们清楚地听到这个一直被天子与众人认为是忠厚可靠的匈奴人以一种含混不清的语气轻语:“钩弋夫人会喜欢这个消息的。”
注1:子孺,张安世的字,出自《汉书-张汤传》。
注2:祖道,指古代为出行者祭祀路神,并饮宴送行。
5、牺牲与新生
仲夏五月,即使是在上林苑中,建章宫仍然需要消耗大量的冰块以消暑降温。天子年迈,不耐暑,即也不堪寒气,最后,太医们想了一个办法,请天子移驾太液池的渐台,周回十顷的太液池隔绝了暑热之气,不需置冰,渐台之上也相当舒爽。
然而,此时此刻,送爽的清风却让渐台之上所有侍奉的宫人、近臣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早请昌邑王为太子;如立为帝,君侯长何忧乎!”
天子一字一字地重复着奏书上的话,跪伏在地的诸人不由颤栗――这已经是天子第三次重复这段话了。
啪!
那份激怒天子的御史奏书终于被天子狠狠地掷出,同时,所有人听到了天子怒不可遏的大吼:“李广利以他是谁!大司马?还是大将军?霍去病、卫青都不敢动这样的心思!”
金日??将额头死死地抵在冰冷的砖石上,心中为天子的暴怒而暗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