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上旗帜飘扬,向东望去,未央东阙与武库尽收眼底,但是,上官太后并不是想让刘询看那些。示意当值的卫士退到稍远处后,她走到女墙边,伸手指向高阙下的被两条浅沟隔开成三条大道的城门街。
“县官……”上官太后刚开口,便瞥见刘询刹那间苍白的脸色,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刘询的脸色依旧苍白,下唇却已被咬得隐隐渗出血丝。
上官太后苦笑,知道不必再多说了,于是默然转身,往宫墙的阶梯走去。
“陛下……”刘询的声音忽然响起,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令上官太后瞬间有些失神,却依旧停止站定。
“大司马大将军已薨!”刘询以一种复杂的沉稳语气缓缓宣告,“过去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坚定的、勿庸置疑的宣告散发着一种决绝的意味,令上官太后骤然转身,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刘询不是没有看到皇太后眼中复杂而绝望的神色,但是,他依旧没有改变心意:“陛下,过去的一切只属于过去!”
上官太后收拾起心中破碎的祈望,漠然转身,慢慢步下那一层层石阶。
刘询没有跟着她一起走下去,而是慢慢走到那低矮的宫垣边,低头望向那条与城内其它七条大街没有任何不同的城门街,
刘询知道,这条街对自己是不同的……
就在这三条道路上,就在这座长乐西阙下,他的祖父以匆忙拼凑的乌合之众与丞相所将的大军合战五日,死伤数万,鲜血流入那两条并不深的沟渠,染红了……
“陛下!”嘈杂的惊呼声陡然响起,伴着一些宫人压抑不住的恐惧尖叫。
刘询大惊失色,转身直冲向阶梯,见随从的宫人、宦者围在阶梯底层,他的心不由一沉,三步并两步的冲下台阶,顾不得说话,伸手就推开宫人
一见是皇帝,所有人连忙退开,刘询一眼便看到被两名长御抱着的皇太后与石阶上触目惊心的点点殷红,一口气堵在胸口,令他几近窒息。
看着天子铁青的脸色,两名长御嚅嚅地解释:“陛下踏空了……滚了下来……”
“召太医!”刘询终于吼出声音,“你们是不是连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无碍……”上官太后苦笑着制止天子狂怒的吼声,“县官……”她想抬手让刘询靠近,却因此引起一阵剧痛,令她满头冷汗,连呻吟都发不出。
“陛下想说什么?”刘询惶恐地跽坐在她身侧,“臣听着!”
上官太后让长御退后,示意刘询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口中的那些……过去却是我的一生……”
――如果征和二年的长安没有染上那层血色,今天,他仍可能是天子,她却绝对不会是长信宫的主人……
――当那抹不详的血色缓缓弥散时,他来到人世,然而,作为太子元孙的喜乐却不及百日……
――当那层杀戮的血色宠罩长安时,她尚未出生……若早自己的命线已莫名地浸没在那些充斥不甘与怨尢的血水中,她宁可……
――她宁可从未出生!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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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屠戮之甘泉
1、丧子的天子
那是征和二年。
那时的天子名彻,也曾名彘――那是梦日入怀而生、仿佛天命所归的皇帝。
那是八月戊午,一轮圆月挂在漆黑的夜空中,皎洁的银辉黯淡了群星的光采。
中秋月圆,月圆人不圆。
“不可能!不可能!据儿怎么可能自杀!”
六十六岁的天子沉默了三个时辰后